300後記（十四）
徐離想找個人說說話，道道惱。
可是如今徐姝有了小家，不僅不在宮中住，而且進宮的次數也少了，況且這種煩惱怎麼和妹妹說？在不在的，也一樣。
和兒女說就更不行了。
徐離不自覺的朝着懿慈宮走去，人之本性，母親總是最後的退路和依靠，可是到了宮門口又猶豫，真要說了，母親肯定會埋怨她的。
罷了，大男人的，自己去喝幾杯酒也就完事兒了。
徐離到底不是那種黏糊糊的性子，且是做皇帝的，若不是對顧蓮十分上心，也不至於為感情的事如此煩惱，好歹很快便想開了。
至少……，他自己以為是這樣。
正在懿慈宮門口徘徊，忽地瞧見門裏出來了一群人。
前頭簇擁着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海棠花衫的少女，打扮不是宮裏的人，倒像是外頭進宮拜見的外命婦和小姐，卻不知道是誰家的。
“皇上！”有宮人發現了聖駕，趕忙過來行禮，“給皇上請安。”看了看後面的那個少女，回稟道：“是洪夫人和洪小姐，進宮來給太後娘娘請安的。”
“洪尋昶的母親和妹子？”徐離對兒子們的伴讀有點印象。
“是。”那宮人遲疑着，請示道：“要讓她們過來請安嗎？”
“不必了。”徐離沒有耐心和外命婦們打交道，揮手讓人走了，然後抬腳進了懿慈宮，就算不跟母親道煩惱，陪着母親說說話、儘儘孝道也是好的，自己可不是葉家那些沒孝道的東西！
他自己不覺，到底還是心裏沒有消氣。
皇太后見兒子過來陪自己說閑篇，自然是十分高興，想着洪氏母女前腳才走，順口問道：“你在門口撞見人沒有？”
“嗯。”徐離應道：“見了，沒讓請安。”
皇太后倒不在意這個，而是說道：“我瞧着芳姐兒模樣品格都不錯，只是配給小豹子和小狼做正妃，家世上頭差了一點，倒是配給麒麟做側妃剛剛好兒。”
老人家上了年紀，就是喜歡熱鬧，愛個拉媒牽線的喜慶事兒。
皇太后的父親去得早，只留下兩個女兒，偏生姐姐沒有留下後人，父母和姐姐都去世以後，娘家便沒有近支的親戚了。
洪慶保是她的遠房侄兒，隔了好幾輩，上面的先祖才是親兄弟，因為洪家血脈只尋得這麼一支最近，所以也是頗為關照。
於是洪慶保得了恩蔭，洪尋昶成了皇子伴讀，洪尋芳沒準兒又要做太子側妃了。
“怎麼了？”皇太后見皇帝不肯吱聲兒，問道：“芳姐兒瞧着不好？還是你另外給麒麟瞧了更好的了？”
“倒不是。”徐離猶豫了一下，“太子妃不是才生了芝姐兒，才出月子，還是停一停再說側妃的事吧。”
皇太后“嗐”了一聲，“不急，我也沒說現在就納啊。”解釋道：“芳姐兒今年才十四，停一、兩年都使得，只是先看好了，敲定了，不讓她去訂親便是。”
徐離笑了笑，“母后你閑着，就愛給小輩兒們做媒。”
皇太后覺出有點不是滋味兒來，瞧著兒子的意思，並不贊成，猜疑了一下問道：“是不是皇後有了好的人選？要挑顧家的人？”又埋怨，“哀家倒是不介意，可是顧家眼下沒有適齡的女兒啊。”
“那倒沒有。”徐離回道：“她的意思，就是想晚幾年再給麒麟納側妃。”
“晚幾年？要晚幾年？”皇太後有些不太高興，抱怨道：“你為了她入魔怔，整天要死要活的，偌大後宮只守着她一個也罷了。”頓了頓，“到底她福氣好，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我只不說什麼。”
什麼魔怔？什麼要死要活？
說得徐離訕訕的，“母后這是在生兒子的氣呢。”
“生氣？”皇太后恨恨的看了兒子一眼，“你呀，就是見不得她生氣，一點委屈都不讓她受，這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做婆婆的，不好多說兒媳的是非，話鋒一轉，“可是麒麟是儲君，又不似你這般瘋，當然要多子多福，群臣的榮華富貴也得顧及到了。”
“再停一停吧。”徐離笑道：“多子多福自然是好的，但也講個嫡庶。等芝姐兒大一點了，太子妃再給添上一個嫡長子，還是這樣更好。”
“罷了！”皇太后忽地動了氣，“我也是白操心！瞎操心！你只拿她的話當聖旨，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好不好的，過幾十年我就兩眼一閉看不見了。”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
徐離趕忙站了起來，賠罪道：“母后別生氣。”想要分辨幾句，又怕越發惹得母親上火傷肝，還遷怒顧蓮，因而改口道：“既然母后瞧着洪家女兒不錯，那就給麒麟做側妃，兒子也想早點抱上長孫呢。”
“不必陰奉陽違的！”皇太后心頭有氣，冷冷道：“你當哀家是那種不知好歹的？連個嫡庶都不分？先頭就說了，晚一、兩年納側妃也使得，不是巴巴的趕着塞人。”冷眼打量著兒子，“只見不得你，雞毛蒜皮的事兒都要護着她，處處都要順着她，竟然是豆腐腦兒做的，旁人吹吹氣就要壞了。”
徐離心中苦澀，就這樣，人家還跟自己慪氣呢。
“坐吧！杵着做什麼？”皇太后對兒子恨鐵不成鋼，嘆了口氣，“你呀，真是沒法兒說。”忽地想起顧蓮還在病着，又問，“怎地好好兒，出去南巡玩了一大圈兒，皇后還病了。”
徐離哪裏敢提起“葉家”二字？不動聲色，回道：“外頭到底不安生，吃食住宿都不及宮裏頭周全，她受了涼，便落下了秋日咳嗽的病根兒。”
“讓太醫好好瞧瞧。”皇太后雖然覺得兒媳善妒霸道，到底人柔和，且孝順，這麼多年孝敬自己沒話說，帶了一絲關心，“年紀輕輕的，總帶着病算怎麼回事？”忍不住哼了一聲，“萬一你的心肝兒肉有個三長兩短，你還不得把心揉碎了。”
徐離尷尬不已，“母親只拿著兒子當笑話說吧。”
皇太后“哧”的一笑，“還當呢？你可不是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么？”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聾不啞不做阿翁，由得你們去鬧好了。”
到底是親生母子，說著說著，氣氛也就漸漸好起來了。
徐離正在挖空心思陪母親說笑，就聽外面跑來一個宮人回道：“啟稟太後娘娘、皇上，洪小姐上肩輿的時候摔了，崴了腳，……要怎麼安置？”
“怎地不小心？”皇太后嗔怪了一句，吩咐道：“把人送回來，再去傳個太醫，瞧瞧了沒事再讓人出宮。”
“是。”宮人飛快的出去傳話。
徐離笑道：“母后倒是心疼人。”
“不為心疼。”皇太后瞅了瞅外面，蹙眉道：“人家小姑娘好手好腳的進宮，總不好叫人瘸着回去。”收回視線，“再說了，現如今姝兒眼裏只有她的小家，錦繡她們三個也都嫁了，月兒還小，連個陪我說話的丫頭都沒有。”
徐離笑了笑，“原來母后竟然不是心疼人，是為找人搭話的。”
“連你娘也敢編排！”皇太后啐了一句。
不多會兒，就見一群人從懿慈宮內門跑了進來，赫赫攘攘的，簇擁着擔架上的人去了偏殿，太醫也前後腳趕到，偏殿那邊一陣熱鬧。
皇太後起身，“哀家過去瞧瞧。”
“好。”徐離扶了母親，親自送下了台階，看着她進了偏殿大門，方才轉手出了懿慈宮，原想往前面金鑾殿去的，走了幾步，最後還是去了鳳藻宮。
這邊皇太后見着了洪尋芳，問道：“可要不要緊？”
“太後娘娘。”洪尋芳掙扎着要起來行禮，被摁住了，只得在榻上欠了欠身，滿臉歉意道：“請恕臣女失禮了。”然後看向自己的腳踝，“只是崴了，想來應該沒有多大關係的，等太醫瞧了便知道了。”
皇太后在一旁椅子上坐了，頷首道：“沒事就好。”
洪夫人在旁邊陪笑，“多謝太後娘娘關懷。”
洪尋芳也跟着道了謝，然後低眸，看着自己微微紅腫的腳踝，還有那雪白肌膚上蹭破了的血皮，再看看皇太后一人，忍不住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她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腳是不能隨便給人看，拿帕子掩了，只露出那截紅腫的腳踝來，但也只讓太醫看了幾眼，便又迅速蓋上。
最後太醫隔着帕子捏了捏，確定沒有傷到骨頭，給開了消腫的膏藥。
洪夫人在旁邊幫忙，讓小宮女細細的塗抹了。
皇太后陪坐了一會兒，交待道：“你下你歇着，等會兒看看情況，趕在宮門前落匙再回去吧。”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實在走不動，今晚在懿慈宮留一夜也使得。”
既然兒子同意把她給麒麟做側妃，那麼留宿也無妨，傳開了，人人都知道是皇室內定的人兒，自然就沒人再向她提親，也省得多費口舌。
洪尋芳聞言目光一亮，繼而羞赧，“這……，只怕是擾了太後娘娘。”
洪夫人趕忙笑道：“傻丫頭，這是太後娘娘給你的恩典。”生怕女兒不知事，再壞了這份好處，忙推她，“還不趕緊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