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最迷人的,是人間煙火(2)
自從吵了這一架,我娘和彩月就結下了梁子。
主要是彩月比彩霞刁蠻,吵架的事就是她引起的。
後來我娘給我爸寫信,說了這件事,我爸就說,咱家還有一塊宅基地,蓋起來咱就搬出去。
後來我爸就抽空買磚、打地基。
第二年果然蓋起來了。
蓋了三間房,沒砌院牆,主要是因為沒錢。
連院牆都沒有,自然也沒大門。
蓋好新房子后,我們和奶奶就從老宅子搬了出來,結束了和四奶奶、四爺爺一家住在一個院子裏的日子。
我們搬出來后,四奶奶和四爺爺一家就搬到了正堂屋,佔了我們之前的房子。
不過我家那時已經住上新房子了,我娘也沒計較這事兒。
隨着搬家,我娘擺攤的時光也過去了,因為新房子在村外,誰會來村外買東西?
不過新房子院子大,沒有院牆,我娘就用玉米秸稈插在院子周圍當院牆,養了一群雞。
這群雞是我童年快樂和營養的源泉。
由於我爸有工資,所以我家雞下的蛋幾乎沒賣過,全給我姐弟三個吃了。
我娘養了二十多隻雞,最多的時候一天能拿十四五個雞蛋呢!
春末夏初,是雞下蛋最勤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我娘就會把吃不完的雞蛋腌起來,放到冬天沒菜的時候吃。
經過幾個月的腌制,雞蛋黃里浸滿了油,撥開蛋殼,用筷子一捅,油順着手就流下來,急忙用舌頭將手上的油舔了,再就着流油蛋黃吃一口饅頭,嘖嘖,真是人間美味啊!
不過印象最深的不是吃雞蛋,而是兩隻紅色羽毛的母雞。
這兩隻雞體型格外大,下的蛋也大。和普通的花母雞不同,它們羽毛是紅褐色的,就像外國雞似的。
我姐弟仨給它們取了兩個簡單粗暴的名字“老紅雞”“大紅雞”
大紅雞是老紅雞的閨女,所以輩分低一等。
秋天,雞開始換換毛,夏天的毛大量脫落,換上有許多絨毛的細毛,為的是增加保暖性。
每當這時,我家二十多隻雞就光禿禿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找食吃,每天都拉一地雞屎。
掉了毛的老紅雞和大紅雞身體格外肥碩,扭動着肉嘟嘟的屁股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不停地“咕咕咕”叫喚,它們的叫聲吸引了我和兩個弟弟,我們就坐在板車晃着腿上欣賞它們肥碩而嬌美的體態。
由於毛都掉光了,兩隻雞的肥屁股和肥腿都裸露在外面,所以我們看着看着,口水就流了下來。
我大弟弟吧嗒着嘴說,
“好想吃雞肉。”
我小弟流着口水說,
“雞肉香。”
我說,
“老紅雞和大紅雞什麼時候死呢?”
大弟說,
“死了就能吃肉了。”
於是我又多了一個願望,就是老紅雞和大紅雞死,然後殺雞吃肉。
我們姐弟仨天天盼着紅雞母女快點死。
就在我們抱着紅雞必死的決心時,我娘偏偏又給我們講了一件事。
她說,
“上次我去你三姨家,你三姨家做了黃燜肉。”
我三姨夫在邢台上班,三姨家住在邢台市裡,那時我覺得我三姨好有錢。
“娘,啥是黃燜肉?”
我娘有滋有味地說,
“黃燜肉就是燉一隻雞,裏面再煮幾個雞蛋,吃的時候每人一碗雞肉、一個雞蛋,賊香賊香的。”
我饞的不行,問道,
“為啥不帶我去?”
我娘說,
“下次帶你去。”
那次我娘只帶了小弟,因為去邢台要坐公共汽車,我娘一人帶三個孩子不方便,所以只有小弟才有那個榮幸。
從那天起,吃到黃燜肉就成了我人生的最高目標。
我那時候最饞的就是吃肉。
但那時農村人普遍窮,雖然已經過了買肉要票的年代,但一年到頭能吃上兩次肉的人家並不多。
每天早上,我都能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騎着自行車從我家門口經過,叫賣“豬肉嘍!豬肉嘍!”
我天天盼着我娘能給我割豬肉吃,可盼來盼去,總也盼不到。
於是就天天在門口看賣豬肉的經過,吃不到能看到也是一種享受啊!
賣豬肉的是位十八九歲的大姑娘,聲音特別清脆甜美。她身體很瘦弱,但卻騎着一輛二八大杠,車后架子上駝塊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大塊豬肉。
有人問她買肉時,她的臉就紅了。
不過她每天都賣不出去多少,有時候連張都開不了。
我爸一個月回來一次,回來的時候,有時候坐公共汽車,有時候騎自行車。
二百多里的路,騎自行車應該很累吧?
有一次我爸會來,吃飯時我姐弟仨就生出了對肉的嚮往,我爸開玩笑說,
“想吃肉還不容易?養一頭豬,啥時候饞了,就從豬屁股上割一塊!”
我腦海中立刻呈現出豬屁股被割掉一塊,還在院子裏跑的血腥場景,頓時覺得很殘忍。
唉,為了可憐的豬,還是不吃肉了吧?我真是個善良的小孩呢!
日子緩慢流淌,一天天地過去。
有一天,我聽說我們村回來一位戰鬥英雄,村裡幾乎所有大人和小孩都涌到戰鬥英雄家看他。
戰鬥英雄在戰爭中被敵人打掉一條腿,只有一條腿能走路,我趕到的時候,戰鬥英雄的家被好多人團團圍住了。
我人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擠了進去,終於近距離地看到戰鬥英雄。
他坐在輪椅上還是哪裏我忘了,一頭微卷的半長頭髮,瘦長臉,眼睛很有神,相貌很符合我的審美。
但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他那條殘腿上,看到黑黝黝的半截腿,碗大的疤時,又覺得他很猙獰可怕。
戰鬥英雄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小辮子,我感到不勝榮幸。
後來我就跑回家了。
後來我聽說,一位左眼瞎的姑娘,喜歡上戰鬥英雄,非要嫁給他做妻子。
自古姑娘都愛英雄嘛!
這姑娘的家人不同意,但姑娘心意已決,居然偷偷跑到戰鬥英雄家和他睡了。
生米煮成熟飯,姑娘的家人只好答應了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