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雀陵孤村
成天笑從夢中驚坐起來,猛然一抬頭,不由得心中一驚——他看到對面的牆上竟然點着火把。
整個環境都被火光照亮,可以清晰地看到腳下的小格子地面,以及拱形的墓道。
火把不多,只有兩根,一邊一個插在牆上。後面更深的地方有沒有不知道,都被黑暗吞噬了。
成天笑站起身來,面前是一道——或者說一堵——石門。
其實剛才那黑霧不往前帶了,可能就是因為這有一道門,但由於環境太過黑暗,成天笑也沒想那麼多,所以沒注意到。
這石門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塊普通的石板。它的質地與周圍不同,它是一塊光滑的青石,青色很重,像是一塊深綠色的巨形翡翠。門上雕刻着許多莫名其妙的花紋,由金屬、麻繩和木屑嵌錯而成。整體上看,是一隻鳥,在這就應該是一隻朱雀。爪尖和喙是由金屬嵌錯,火把的光在金屬的邊緣亮着晶瑩的光芒。朱雀的身體則是由木屑和麻繩經過編織之後嵌入的,非常巧妙地將羽翼和尾巴的樣式編織出來。
“天狼神……一隻狼埋頭編麻繩的樣子,呃……”成天笑搖搖頭,“難以想像。”
就在這時,那團黑霧忽然飄到他的面前。
“嗯?”
成天笑沒明白怎麼回事,那黑霧“噗!”地一聲扣在石門上,接着變成了環狀。隨着這環形逐漸展開,環形的中間,在石門上打開了一個洞。洞對面很寬敞,由很多圓的石柱,每個柱子都有火把。
不用想也知道,這就是專門給自己開的。可是他不明白,這雀神陵墓完全就沒有阻礙,也沒有機關陷阱,這一切到底是意欲何為呢?哪怕連個保護都沒有,反而是這麼被一路帶到裏面。
成天笑回過頭向身後望了望,思前想後,此時此刻也只能穿過去了。他把翅膀和金槍兩月戟也都召了出來,無論前面遇上什麼,好歹手頭有個防身的。
當翅膀打開的時候,銀光與金光立刻把牆壁火光前後十餘米遠的地方照得熾亮發白。當然,這只是瞬時的光芒,當魔法能量穩定之後,強光便收了回來。
成天笑高抬起腿,邁過“門檻”,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一個阻力,彷彿穿透了一面水牆。看來這門不是被掏了個洞,而是虛化了。當他的最後一縷光芒也跟着身體過了門之後,黑霧“噗!”地一聲收縮回來,形狀彈動着,像失重狀態下的水珠。
黑霧的狀態吸引了成天笑的注意。黑霧往前飄,他的目光就跟着黑霧一點點轉過來,有點出神。就這麼看着看着,轉正了臉,緊接着他就一個激靈罵出了聲:
“哎我這……!”
眼前,火把光中,不遠處一團黑漆漆的濃煙煙正排山倒海地涌過來。
成天笑下意識地想轉過身想往後撤,可身後的石門根本打不開。他靠在牆上,握着金槍兩月戟,兩眼瞪大了看着這滾滾濃煙,心中道一聲:“要完!”
可就在這個時候,成天笑看到在黑煙之中,有一艘船。這艘船,他見過,就在剛才黑霧給自己的那個夢裏。……
成天笑迷迷糊糊睜開眼,四周一片薄霧。像是秋天裏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夜晚的薄霧還沒散去的樣子。
自己正坐在海岸邊,海面很靜,沒有浪。只能看見海水高一下低一下的洇上來。
往前不遠處,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的,有一條長橋,橋邊停着一條烏篷船。
成天笑站起來走過去,發現長橋上站這個人。這人背對着自己,聽見自己來了也沒回頭。走近了一些才發現,這人背上有龜殼。一見這龜殼,成天笑立刻想到了一個人——渾水聖,龜神武天蓋。
“咳!咳!”成天笑清清嗓子,那人明顯動了一下,但還是沒回頭。成天笑便問:“那個——您是——?”
他一說話,那人轉過身來了。戴着兜帽,看不清臉。身上穿着灰不灰黑不黑的破爛袍子。手裏拄着個銹跡斑斑的燈柱,燈柱頂上有個鉤子,鉤子下面掛着一盞吊燈。燈里燒着蠟燭,燭色昏黃。
“你是誰?從沒有人和我說過話。”
那人反問了成天笑一句,聲音澀啞至極,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把聲帶抻出來,用刀刃磨着發出的聲音似的。把成天笑聽得是渾身難受,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忍了忍,定下心神回答道:
“我是成天笑。”
那人沒回答,雕塑一樣杵着,連吊燈里的燭光都不動。等了半天,成天笑覺得可能得提一下自己的前世,於是又道:
“我是斯圖雅特。”
聽到這個名字,那人動了,吊燈晃晃悠悠抖落一粒銹渣。
“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不知道,這是夢嗎?我剛才還在雀神陵墓里。”
“夢中人怎會覺得自己在夢中?人類有三萬年壽命,我將帶着亡魂渡往彼岸。”
“三萬年?怎麼可能?可這和雀神陵墓有什麼關係?”
“斯圖雅特,我不能帶你走。你回去吧。”
那人根本沒回答他。
“等等!彼岸是哪裏?”
“世界盡頭。”
那人說著話,一揮手,薄霧就漸漸濃了。
“哎別急啊,你是誰?你是龜神武天蓋嗎?”
“我是迷途海擺渡人。謝謝你和我說話。”
隨着話音飄飄落定,薄霧越來越濃,視線被乳白色浸滿,接着眼前發亮,再一睜眼,成天笑醒過來了。……
謎道中,成天笑面對滾滾濃煙,正不知所措。只見濃煙中突然出現了那條小船。船頭上方刺出一盞黃光。
“欸這不是……”
成天笑就看到,在小船靠近的時候,一隻手從濃煙中伸出來。他知道這是之前那個“迷途海擺渡人”來搭救自己,於是伸出手抓上去。
可是剛把手伸出來,忽見得金光綻放,瞬間就驅散了這滾滾濃煙。
望向金光,成天笑看到有兩個人站在不遠處,其中一個手裏拄着根法杖。金光收成一束,最後退回到法杖中。同時還看到低處有一隻熊。
“師父?”
看身形看不出來,但成天笑認識那頭熊,有白熊陪着的,一定是師父。但是旁邊那個是誰呢?正猜着,旁邊那人說話了:
“哥,你沒事吧?”
說完這話,那人直接就跑了過來。
“東陽?怎麼回事?”
都不用看臉,瓮聲瓮氣,聽聲音都聽得出來。成天笑還想問,熊神過來抓住二人肩膀:
“閑言少敘,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說完,一縷彩色的光芒從頭頂飄過,待光芒消退,三人便已經從陵墓中消失了。塵封萬年的雀神陵墓又重歸平靜了……
出離了雀神陵墓,熊神並沒有帶他們回觀山觀海觀山海之地,而是落在了之前的那條河谷上。
這時成天笑注意到熊神的呼吸有些急促。
“師父怎麼了?”
“雀神陵墓的黑魔法氣息太濃了,剛才一進一出幾乎耗盡了我的法力。我們得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聽師父這麼說,成天笑想到了之前自己拿書的時候念錯的那個咒語,於是把情況與師父說了一遍。熊神笑了笑,說:
“那就是傳送法術,要不是黑魔法太濃的話,你念完了就應該已經回到宿舍了。但是這個法術只能把你送到你曾經去過的地方。”
聽完師父的解釋,成天笑點點頭,看來自己又會了一個。
抬頭再看天,已經不是那麼的黑了,而且東方亮起了啟明星。
“看,啟明宮。”熊神指着啟明星說。
成天笑看着啟明星,忽然問:
“朱雀在南方,為什麼宮殿在東方呢?”
“她會隨着施法而變身。有時候是朱雀,有時候還會是金烏。不過一般情況下,她是一隻孔雀。雀神實際上說的是孔雀。”
這時候陸東陽跑過來,指着河谷上游的方向邊跑邊說:
“師父,那邊好像有人家。”
熊神順着陸東陽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山坳里有一些不太自然的微紅的光芒,光芒中升着裊裊炊煙。
但是熊神多了個心眼:
“現在幾點了,我怎麼覺得現在起炊煙有點早呢?而且這季節,應該不至於生火取暖吧?”
成天笑卻說:
“一般的人類應該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先去看看吧,萬一人家只不過是過的有些與眾不同呢。”
“那走吧。”
熊神歪了歪腦袋,身後傳來一聲白熊的低吼。
沿着河谷的岸邊往上遊走,越往上,腳下的踩着的就越像條路了,甚至出現了刻意鋪墊的石子。
走到近前,他們才發現,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村頭有牌坊,地上是磚鋪的地面。但是這磚,別人不認識,成天笑可認識——和雀神陵墓里一樣。
陸東陽仰着頭讀出牌坊上的字:
“雀曉天開。”
成天笑聽了也看:
“那叫‘開天曉雀"!古代人都反着寫字。”
“噢。”陸東陽點了點頭,又長知識了。
熊神也看了一眼:
“這裏的雀,應該就是指的雀神,咱們來對地方了,進去打聽打聽吧。”
說著,熊神收起法杖,把兩手一背,走進了村子。白熊跟在他身後,成天笑和陸東陽分別跟在兩側。
他們選中了最近的左手邊的一家。這一家有院子,但沒有院門。他們就直接來到了房子的門前。
“哐……哐哐!”熊神叩響木門:“有人在家嗎?”
沒動靜。
大家注視着木門,周圍的環境也漸漸沉寂下來,卻有一絲恐懼的氣氛漸漸升起。成天笑在一旁不禁打了個冷顫,目光從門板遊離到旁邊的牆壁上。看上去,這是用摻雜着枯草的泥土結結實實工工整整夯成的牆壁。但是牆角由於年久剝蝕,露出了裏面的石塊。
接着,成天笑又看看“院子”里的其他東西。趕巧他就看到了角落裏的一面暗紅色的小幡。
這小幡也就一人高兩肩寬,上面似乎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和圖案,由於光線昏暗,大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成天笑感覺不太對勁,忙叫旁邊的師父:
“師父,那是什麼?”
在成天笑開口之前,熊神心裏就一直犯嘀咕。於是把一絲金魔法輕敷在耳朵上,希望能從門縫聽到一些裏面的動靜。但是一片啞寂,什麼也沒聽到。感覺上就像是從古至今這屋就沒有人住過。聽完了他又拿眼睛看,透過門縫,他看到了房子的裏面——空無一物。但是地上有許多暗紅的條紋,雖然看不見整體,但無論是年久失修形成的裂痕還是什麼人刻意畫上去的,總之是能看到有條紋。而偏偏在這時候成天笑問了這麼一句,讓熊神也心中一驚。
熊神以見那小紅幡,臉色之難看不亞於聽了那擺渡人的聲音。與此同時,白熊伏在三人前面,發出極其細微的低吼。
看師父這狀態,成天笑也慌了:
“師父啊,到底怎麼了?”
陸東陽就更慌了:
“師父你看見啥了?”
熊神沒搭理他們倆,在夜色中瞪着四周看了半天,才壓低了聲音念出一句:
“這村子有問題。是守墓人。”
“守陵人?”聽到這個名字,成天笑一下子想到了之前那個“迷途海擺渡人”。他想問問擺渡人的事,但師父繼續給他們講起了守墓人的事:
“這個村子的佈局是一座隱形陣,那面暗紅幡上的符文就是隱形咒,這隱形陣是專門給守墓人準備的。守墓人幾世幾年都住在這村陣里,雖然日常起居和常人無異,但是當雀神陵墓受到威脅的時候,蘊藏在雀神陵墓以及這個隱形陣中的黑魔法就會灌注到守墓人的身體裏,把他們變成扭曲的黑魔法生物,直到威脅破除,他們才能恢復原貌。”
成天笑想了想,說:
“聽起來很強,但我們為什麼要怕?”
“剛才是我們進了雀神陵墓,所以守墓人的目標就是我們。而現在,我們就在這隱形陣里,簡直是自投羅網。”
成天笑聽完更納悶了:
“可我們又不是來盜墓的呀!”
話還沒說完,一個影子在院門口處閃了一下。
陸東陽哆哆嗦嗦地說:
“師父……不……不是錯覺吧?”
“應該不是。”
師父剛說完不是,成天笑和陸東陽同時聽耳邊“刺啦”一聲,接着眼前閃出一張皺痕堆砌的陰森的笑臉。
“哎呦!”二人同時喊了出來,咣當坐在了地上。
“嘿嘿嘿嘿……”
熊神看到一個小老太太出現在面前,佝僂着,側抬着臉沖自己笑。雖然笑得和藹,但在這環境裏,聽着就是毛骨悚然。就連熊神自己也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
熊神定了定心神,對老太太道:
“你是不怕我,還是不認識我?”
“‘怕"?我一個老太婆,無牽無掛,生死於我何干?我不知你們是何方神聖,但知你們並非窮凶極惡。”
聽着這一問一答,成天笑和陸東陽也就不那麼害怕了,站起身來看着老太太。剛才面前閃過的那張臉就是這老太太。
“嚇到你們了,抱歉。我也是在這苦守多年,實在無以為樂。”
“哎我們……”
陸東陽想說什麼,旁邊成天笑從後邊隔着師父拉了他一下:
“啊,沒事,這——尊老愛幼嘛,奶奶您高興就好,高興就好。”
成天笑其實也不是刻意地尊老,他是姥姥跟姥爺給帶大的,所以從骨子裏見了老人就親,而且聽這老太太說的,感覺還挺可愛。雖然剛才自己又差點被嚇得把心啐出去,但現在不害怕了,那勁也就過去了。
熊神問老太太:
“老人家,您可知道這山——”
話說一半,熊神把話音拉長,手指着剛才雀神陵墓所在的山,意思就是你要是知道就給解釋解釋吧。
“你們不是剛從裏面出來嗎?”
熊神聽了兩手一拍,然後攤向兩邊:
“可我們的目的沒達到啊。”
聽完熊神的話,老太太笑了,轉過身拄着拐杖,碎步走出了院子,卻在籬笆外停下來,看着幾個人:
“還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