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迎難而上
天快亮的時候，蘇慕心醒了過來，她第一次感受到睡覺都這麼累，她一整夜都反反覆復的做着她和聶欣救人失敗的夢，她進入洗手間洗漱的時候被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大跳，眼睛腫成了燈泡，整張臉都是眼淚的痕迹。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總是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幕幕，那個小孩子在天亮之後會發現媽媽離開了的這件事不是夢，她忽然聯想到了當年的辛楚和蘇卓。
洗漱完的蘇慕心接到了導師的電話，說是聶欣生病了，通知今天全組自由活動。
本來以為今天可以靠忙碌來轉移注意力的蘇慕心此刻十分失望。
蘇慕心坐在窗邊，拉開了窗帘，落地窗的方向正正好對着那個公園，好巧不巧，那個湖邊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昨天晚上的事情又歷歷在目。
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蘇慕心渾身無力的拖着身體去開門。
蘇慕心看見門外立着的人時愣了一下，問他怎麼在這的話還沒說出口，三個月不見的男朋友就一把將她扯進了懷裏。
“你怎麼了?哭成那樣?”祁琮煜向來直接，打破砂鍋一問到底。
“昨天晚上我們救人失敗了。”
祁琮煜聽到原因之後，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只好先把她摟在懷裏，“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你儘力了就好。”
“學醫三年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廢物，本來這次回去還要擔任導師的助教給低年級教授急救公開課。”說著說著蘇慕心的氣餒愈發明顯。
“我感覺我可能沒有這個能力去做導師的助教。”說著蘇慕心的眼淚重新流了下來，只是已經沒了昨天晚上的崩潰，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床上。
祁琮煜從未見過如此自棄的蘇慕心，他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祁琮煜將蘇慕心抱在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受到不小打擊的蘇慕心。
蘇慕心的手機忽然響起，是蘇敬的電話。
蘇慕心還沒來得及接起來，只看見了屏幕上顯示的日期，蘇敬的短訊和電話是一起到的。.
“你今天怎麼能在這?今天不是你答辯的日子嗎?”
“沒事，來得及，你昨天哭成那樣我怎麼可能放心。”祁琮煜安慰着蘇慕心，也希望她不要太操心。
“你快回去，導師發信息讓我們在樓下集合。”
祁琮煜幾乎是被蘇慕心趕着回去的，來時開了一夜的車，走時蘇慕心給他定了高鐵票不准他開車回去，車鑰匙被蘇慕心留在了自己身上。
祁琮煜知道她情緒不好，也不敢擅自做主，老老實實坐着高鐵返回京城，走時他也反覆叮囑，車子留到他答辯結束了回來開。
蘇慕心跟着導師去了位於蘇城的敬老院，一年一度的健康檢查向來由各個院校的導師及學生做採集，後期的檢驗及結果診斷都有京城第一醫院完成。
夏季的蘇城有些許悶熱，雖然現在才早上不到八點。
“聶欣，你沒事吧？”蘇慕心剛下樓就看見聶欣在大堂等着。
“沒事，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聶欣今天沒化妝，戴着眼鏡，看上去很沒有精神。
“導師早上還說自由活動的。”身旁傳來了其他同學聊天的聲音。
“本來也是因為我生病才說不去的，我覺得只是去做檢查沒問題的。”聶欣坐在蘇慕心身邊向蘇慕心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一行人上了去敬老院的大巴，蘇敬在最前面用喇叭喊着：“一會兒為各位老人家做檢查的時候務必記得要耐心，行動放慢，做事情小心一些，同時要注意自己不要中暑了，聶欣一會兒在最後做登記就行。”
“行了行了，早點做完就早點回京城，期末考試也要到了，我就害怕掛科。”車上的學生們因為蘇敬的安排竊竊私語，坐在第一排的男生開口制止了後排不斷湧出來的閑聊。
蘇慕心掏出自己的耳機戴在聶欣耳朵上，示意她不要聽。
敬老院的大門一進去，是一大片庭院，庭院裏沒有一處可以遮陽庇蔭的地方，敬老院裏的護士早早就安排好了老人們的體檢順序，從左至右，從樓上開始。
敬老院的老人大多都行動不便，有些甚至躺在床上根本下不了床，蘇慕心被安排在測血壓一組，相對於其他其實比較輕鬆些。
敬老院一共三層樓，居住的老人家有兩百餘人，這次前往蘇城的臨床醫學系大三生一共有二十人，分工合作之後兩個小時就結束了第三層老人家的體檢，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第二層的老人家有一半以上都是久卧在床的，檢查過程明顯比三樓的慢了很多。
在蘇慕心量好血壓往另一間房走時，前面的同學在她旁邊為另一張床的人做床旁心電圖。
“蘇老師!!!——心臟驟停——————”心電圖組的兩位同學剛把儀器挪到床邊上，就發覺了這位老人家的異常，叫沒有反應，已經喪失了意識，無法觸及脈搏，基本可以斷定為心臟驟停。
這位老人家已經八十有餘，因為癱瘓長期卧床，他的身體不一定能夠承受體外按壓。
“怎麼辦?這位癱瘓在床已經二十多年，身體素質本來就很差，體外按壓都不一定能承受的住，說不定要斷幾根肋骨。”兩位男生交談着，十多秒之間兩人慌了神，沒人敢動手。
一旁的蘇慕心先將手上的血壓檢測儀放在一旁，率先爬上了病床，“蘇慕心，如果肋骨按斷了誰能負責?”
“肋骨斷了和命丟了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蘇慕心選擇了迎難而上，她向來不信自己會失敗，沒有儘力過的失敗她更加不服氣早上的氣餒在此刻她要救的人面前一文不值。
蘇敬在一樓的角落房間裏為一位長期高血壓的患者做檢查，二樓的呼喊他一聲也沒聽到，聶欣在聽到二樓的呼救聲時，快速的跑向了另外一頭的房間找蘇敬。
“蘇老師，二樓有老人發生心跳驟停!”聶欣氣喘吁吁地跑向蘇敬，蘇敬得知之後不顧一切飛奔向二樓，跑的同時他還吩咐聶欣去拿aed（室外除顫儀）。
蘇敬狂奔上樓的背影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上樓之後，他看見蘇慕心已經率先開始了胸外按壓時頓時鬆了一口氣，並且做好準備開始替換。
幸好來得及，他們在黃金四分鐘內將這一條年邁的生命救了回來，但同時兩位男生擔心的併發症也發生了，因為體質極差，老人胸前兩根肋骨骨折，後期可能要面臨手術。
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之後，全部人馬都回了酒店，到酒店沒多久，他們都被蘇敬叫去了蘇敬的房間。
“今天發生的這個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但是在肋骨骨折的風險面前，你們應該知道生命大於一切。”蘇敬一臉嚴肅，蘇慕心坐在角落裏，她不想被單獨拎出來，即使今天的搶救是成功的，她仍然忘不了昨天逝去的那條年輕的生命。
“昨天晚上蘇慕心和聶欣在小公園救了個落水的小男孩，雖然孩子的母親沒有搶救過來，但是今天家屬特意找到酒店來送了錦旗。”
蘇敬的話剛出來，聶欣和蘇慕心迅速離了場，昨天她們不斷的按壓和人工呼吸沒能救回那個母親這件事對她們影響實在太大，她和蘇慕心一樣，她不能想像一個三歲的孩子在未來的日子裏將沒有母親的陪伴，雖然不是她們的錯，她們總覺得她們有責任。
在場的人都看着她們兩人離場，蘇敬隨即解散了學生們。
這件事其實在這個小組裏都有些影響，早上在大巴上閑聊的人此刻也後悔着自己的言行，他們都沒辦法想像如果是自己沒能救回一條命會是什麼樣的心境。
返回京城之後，蘇慕心按照計劃參與了低年級的急救公開課的助教，聶欣也參與了，但是與此同時，風言風語也湧入了京大醫學部。
第一輪示範結束之後，台下多達數百人的學弟學妹們一個個發出了質疑。
“聽說兩位學姐在蘇城的敬老院給老人家做心肺復蘇時壓斷了老人家的肋骨，你們教的心肺復蘇方法是正確的嗎?”
“心肺復蘇按壓位置不對是會死人的。”
“你們在臨床醫學學習了一兩年之久，難道不知道心肺復蘇本身就是有風險的，你們所說的老人家今年已經82歲，卧床近二十年，骨質疏鬆，體質極差，那請問在座的各位，肋骨重要還是生命重要?”
蘇慕心的一段回應及反問，引來了現場的寂靜，聶欣抬着頭看着台下的人，他們沉默着，聽到那麼一個反問之後竟然猶豫了。
“自然是生命更重要，你若是那麼在意肋骨，菜市場買兩根就行了，你學什麼醫，醫者生命至上的道理還需要猶豫嗎?”聶欣也不甘示弱，這些天她好不容易想通的道理，現下她想直接了當的告訴他們。
“醫者，想到的應該是救死扶傷，不是後顧之憂，今天的公開授課到此結束，散吧。”蘇敬一臉驕傲，帶着蘇慕心和聶欣離開了公開教室。
回到自己的教室之後，蘇慕心和聶欣坐在座位上，蘇敬拿着兩本厚厚的書站在他們面前。
“你們只不過是遇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利，那也不一定是失利。”
“世事無常，迎難而上。”
蘇敬將手中的兩本書給了蘇慕心和聶欣後轉身便走了。
那兩本書不是名著，不是出於名家之手，而是蘇敬從醫這些年的所有的典型案例，不乏失敗病例。
蘇敬那兩本書給了蘇慕心和聶欣很大的鼓舞，兩人幾乎甩掉了同組的大多數同學，在大四的下半學期，未來臨，就直接保送了京大醫學部的研究生。
“我馬上就畢業了都不知道去哪。”
“校醫院唄，福利不錯，都是熟人。”蘇慕心坐在咖啡館靠窗的玻璃上，她早已脫去了少女的模樣，學了四年醫，她覺着自己愈發冷靜，不相熟的人會以為她不好相處。
“校醫院的心理科醫生就是我的老師，我不想再看見她了，整天臭着一張臉。”
鍾琪將留了幾年的齊腰長發剪短之後桃花愈發旺盛，追她的人排了長隊。
“你和祁琮煜都在一起四年了，你快畢業了是不是要結婚了?”
“你想太多了，我們沒有計劃。”蘇慕心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祁琮煜最終還是成了特種兵大隊的一員。
“你們也沒辦法計劃啊？大半年都見不到一面，你在醫院實習也忙，祁琮煜和路遠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鍾琪也感嘆了聲，她和路遠在半年前爆發了矛盾，兩個人直接互刪了對方的好友。
“唔……我要先走了……我下午要跟手術。”蘇慕心說完提着手提包就走了。
鍾琪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機上的一大堆未讀短訊，直接打了已讀的對勾，全部刪除。
“來啦，小蘇醫生。”住院部護士站的小護士看見蘇慕心都很開心，畢竟不久得將來這個女生會留在醫院和她們一起共事，重點是，她在，老蘇醫生不會亂髮火。
“來啦——好像又遲到了，老師呢?”蘇慕心在住院部門口的指紋打卡機上打了卡之後笑着進了住院部。
“老蘇今天早上帶小李醫生進手術室發了好大的火，小李好像出什麼錯了。”
小護士在蘇慕心耳邊偷偷通風報信，讓她提高警惕。
下午的手術過程中，蘇慕心只是個觀摩的，最多跑跑腿，偶爾拿個文件跟在老蘇身後在手術室外跟家屬溝通風險，她還沒到能成為手術操作助手的級別，蘇敬的手術過程中如同行雲流水，一切情況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手術沒多久，一個多小時的普通外科手術。
“小蘇，過來。”蘇慕心脫下無菌服正在換鞋時，被老蘇陰沉着臉叫進了手術室，手術室里除了她還有聶欣，也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