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教訓 三
就在沈陌軒心裏美滋滋的時候,榮思軒中卻是冷凝一片,王熙鳳目光沉沉的看着賈璉說道:
“老爺生辰宴那日,你去給老爺請過安嗎?”
賈璉理所當然的回答:
“那日裏我喝得有些多,直接回來就歇下了,平兒回來伺候的,你問她!”
平兒說道:
“確實,那日宴席散了后,大老爺並沒有再去老太太處,大家也就散了,二爺回來的時候,眼已經睜不開了,我跟豐兒伺候二爺睡下后,就趕緊去回了奶奶,奶奶當時正安排媳婦子們,將宴上的一應器具都收回庫房呢。”
王熙鳳又問道:
“那第二日呢?我勞累多日,那日起的晚了些,我起身的時候可是沒見過咱們的好二爺啊!”
賈璉思量片刻,歪頭說道:
“我那日也沒睡醒,還是老爺身邊的玉柱過來喊我的,說老爺有事吩咐,我就去了春華院,老爺說薛家跟咱們府里是有親的,現下當家人去了,咱們理應去給薛家弔喪,還說薛家就剩下孤兒寡母了,讓我多照看些,順便去問問王家叔父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我也好出一把子力。”
聽了他的話,王熙鳳先是面上一苦,繼而說道:
“這事兒怪不到別個身上,是咱們先失了大義,薛家來咱們家報喪本就是失禮,還恰好碰上大老爺的生辰宴,世人不會理會是否有別的內情,只會認為是薛家對大老爺居心叵測的進行詛咒,就是府里與他家再怎麼交好,都無法辯白這事兒。而事發后,你我作為至親晚輩,既未替大老爺張目尋薛家晦氣,也未去大老爺身前寬慰盡孝,咱們本就落了下乘,你還要幫着薛家打點,也不怪大老爺生氣,只是,這麼一來,即使沒有嚷出去咱們不孝,這事兒也是擱在了大老爺心裏了,一旦哪日嚷出來,咱們就別做人了。打明日起,我們去東院兒晨昏定省,進不去,也得去!二爺,如果你還想當府里的二爺,就聽我的吧!否則,誰也救不了我們了。”
賈璉抽噎的說道:
“我的傷...”
王熙鳳眼神一厲,喝道:
“你就是明日死了,我也得抬着你去?今日的事你是看不明白嗎?那邊現在可有了正經的嫡子了,你除了嫡出的身份,本就沒什麼能拿的出手的,現在連這個也不是獨一份兒了,連老太太知道了都沒說什麼,你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還有,以後我們稱呼上也注意一點。”
賈璉不服氣的說道:
“那就是個沒斷奶的奶娃娃,只是運氣好了些,才讓大老爺抬舉了他,且不用在意那小子,你去找你二叔給咱們說說情...”
王熙鳳聽了氣的胸口起伏,顫抖着手沒有再說出任何話,室內也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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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軒練一下午的字,只練了兩個字,那就是他的名字,身份上的轉變,讓他思想上也發生了一些改變,他開始積極的接納賈琮這個身份,通過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書寫,既能將字練的更好些,也能催眠似的將這兩個字,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腦海里,他也是時候敞開心扉,接納他全新的身體、全新的身份和這個全新的世界了,以後他就是賈琮,賈琮就是他!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場報喪風波,會因為他記嫡這件事而被放下時,卻是又生波瀾。
赦老爹晚上回府,直接到了大太太房裏,還讓人告知他和迎春,不用過去用飯了,然後在大太太房裏留宿了一宿,這本也沒什麼出奇的,雖然赦老爹喜歡年輕鮮嫩的姑娘,但是也沒有完全冷落了大太太,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第二日早上,小廝們從前院搬了好多個箱子到大太太房裏,正好,賈琮和迎春都在大太太房中請安,看到被打開的箱子中,滿滿當當的都是賬本子,他倆很是驚訝,只大太太淡定的讓他倆各忙各的去。
賈琮現在在大太太這裏自在的很,看着大太太她們忙着,就走到院中,喊了費婆子過來,問說:
“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璉二嫂子交過來的賬本子嗎?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費婆子恭敬的回道:
“回三爺的話,可不就是那些個賬本子嘛!老爺說他不耐煩看那些個賬本子,以後直接交給咱們太太查驗,老爺還說了,以後西院兒的日常開支,都要咱們太太過眼瞧瞧,那邊的主子們,除了璉二爺兩口子和老太太的開銷,其他一律不許,若是有超的,讓璉二奶奶拿自己的私房貼補去,只別拿公中的財物去做她自己的臉,一大早的,璉二爺和璉二奶奶就在大門口跪着請安了,老爺就讓丫頭將這些話,原樣說給了璉二奶奶,璉二奶奶那是多要強的人啊!竟也落了淚,對了!還說要拿回老爺和府里的名帖呢!”..
厲害了我的爹,你才是真正的宅斗高手啊!
這讓大太太一查賬,算是給璉二嫂子這頭野馬拴上了籠頭了,管理府中事物,哪日裏公庫財物出入都不是個小數,一旦細查下來,免不了一些小過失,這就讓璉二嫂子管家就要有所掣肘了。不過跟以前二太太當家要好的多的是,璉二嫂子還掌着西院兒庫房的鑰匙,這管理下人們的權利也沒有限制,除了不能再給二房那邊過多花用外,對璉二嫂子管家其實造不成多大的影響,赦老爹這是給璉二嫂子醒腦子呢!就是要進一步與二房財務割裂,如果她再處處顧念二房,赦老爹就敢讓大太太光明正大的出來管家,現在大太太有他這個兒子在手,底氣那可是足的很,老太太那裏都沒辦法說什麼,所以璉二嫂子只能認了,除了默默哭泣,別無他法。
還有將名帖收回東院兒這事兒,以後不論是府里的來往交際,還是府里各位主子自己外出應酬,都要來東院兒跟大太太請示拿帖子,這平日裏與各處交際,發帖、回帖都是要用府里的名帖的,不然誰認識你是誰?這讓自在慣了的璉二嫂子不哭才怪呢!
赦老爹自己的帖子還罷了,除了私交甚好的人家,一般用不到。只榮國府的名帖用的範圍就太廣了,所有與府里來往人家,都是看帖子認人的,你自己寫個帖子拿去,別的府里的門子都不認這事兒。這件事最重要的還是,把二老爺的臉皮給狠狠扯下來了,二老爺本就是好面子的體面人,交際往來多是攀附國公府邸不得志的讀書人,平日裏用的都是府里的帖子,以前遇事只需要吩咐璉二哥一聲就行了,現在帖子都放在了大太太這裏,他那麼要面子的一個人,肯定不會過來低這個頭,只能用自己的帖子了,可是二老爺只是一的工部郎官虛職,在這朝臣遍地走的京城裏,二老爺的官職就是個笑話,完全拿不出手,赦老爹這是要把二老爺困死在榮國府里啊!
這才是真正的教訓啊!
赦老爹這一出手,整個府里都鳥悄了。
這時,王府那邊已經遞了很多次的帖子了,赦老爹理都不理,王子騰還請了賈珍當說客,所以賈珍來東院兒的頻率就高了起來,在賈珍不知道請了赦老爹多少場酒後,赦老爹終於將帖子接下來了,並在東院兒設了小宴,宴請王府的當家人王子騰,當然,具體的操辦人都是賈珍。
王子騰來的時候,賈琮就乖乖在書房練字,聽着正堂里清晰的傳過來的聲響,剛開始氣氛很僵,還是賈珍很努力的在活躍氣氛,只是另外兩個人都不太給面子就是了。最後還是王子騰先開口道:
“赦兄,咱們兩府里這是幾輩子的交情了,千萬別因着我們之間的小分歧,把這交情給斷了啊!薛家的事兒不單單牽扯到私情,你應該是有所了解的,就連聖上也在關注着薛家的事兒,你說我敢在薛家的事兒上大意嗎?今兒我特來上門向你致歉,赦兄以為如何啊?”
接着就聽到赦老爹的聲音:
“呵——你可千萬別拿聖上來壓我,不管他薛家死也好,活也罷,都與我無甚干係,再怎麼著牽扯也牽扯不到我身上,只是那天來報喪的管事,是你王家出去的吧!你也甭覺着我好糊弄,不是弄明白了情況,我也不與你回說,我本想着治死這狗才,算是給自己出口惡氣,沒想到還牽扯出一樁舊事,哈哈~~這把我給樂的...我覺得還是留他狗命一條吧!至於你王子騰不給我們府里臉面這事兒吧,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放心,我且不會與你計較,我可真心盼着你向上爬呢!你要是爬的高了,還能拉拔下你的侄女婿跟妹婿,不像我,我從來就沒想着靠過他們,也別想我為他們謀划半分,哼——”
聽着赦老爹的話,賈琮嗅到了王家八卦的味道,找個機會跟赦老爹打問打問,外邊隨着赦老爹話落靜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是賈珍的聲音傳來:
“喝酒,喝酒,來,我給兩位滿上,走一個...”
聽他們喝了陣子酒後,才聽到他們繼續交談的聲音:
“這各府的辛秘誰那兒也不少,這些事兒再沒有比薛家知道的更清楚了,只是可惜了了的,再也沒辦法跟以前比咯!薛家現下已是後繼無人咯!”
“不對呀!薛家可有你嫡親的兩個外甥呢!怎麼就後繼無人了?難道也要步他們老子的後塵?”
“赦兄你這張嘴......這事兒說來我也不大明白,我那妹婿是何等樣的精明人,竟是將蟠兒教養的不成個樣子,反而是將姐兒教養的極好,咱們這些從開國傳承下來的家族裏,少有不教養小子,反而教養姐兒的,我去信多番勸導妹婿,他竟也只做不聞,玥兒那兒...她本就不是個有遠見之人,更不是個有主意的,一心聽我那妹婿安排,這回我那妹婿一去,玥兒也只會哭哭啼啼向我求助,現在那邊府里連個頂門立戶的人也沒有,你說我這做兄長的,還能真看着不管?我雖有點別的私心,也確實是擔心他們娘幾個,被薛家其他幾房給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所以,赦兄你體諒一下我的不得已才是。璉兒和鳳哥兒都是個好孩子,你一個做長輩的,也別對他們過於苛責了...”
“行了,你有的你的難處我知道,要說誰最照顧這些子侄輩,誰都與你比不了,這點上,我是佩服的,薛家的事兒輪不到我去置喙,左不過,前人不做法,後人跟着遭殃唄!至於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知道,雖並非冷血之人,卻也非有心之人,你也別在這上邊勸我,我既允了你登門,還能與你在這裏喝酒,也不是就真存了跟你們府里生分的心,咱們之間的齷齪事兒多了,可要說哪一件是你主導做的,我還真不信,可或多或少都與你有所掛累,有時候吧!我覺得你真挺想不開的,一心鑽營仕途,跟你有牽絆的人,你是哪個都掛着,可你自己真為自己活過幾日?所以,即使好些事兒都有你的首尾,我還真沒多麼恨你,只是可憐你!這一生為誰辛苦為誰忙啊!與你一比,我覺得我這逍遙一輩子甚是值得,哈哈...”
“呵~~往日裏也是我小瞧了你,一心覺得你們府里只存周能立得住,現在嘛,不提也罷!直至今日我才知,赦兄才是真洒脫之人,我們這些醉心功名的人真是比不了啊!赦兄放心!茹兒和鳳哥兒那裏我都會告誡的,若她們再有不遜,你只管出手,我必不再求情。”
“哈哈~~喝酒,喝酒!珍哥兒你個混小子,就只會備酒菜,你倒是繼續大方給尋幾個姐兒來啊!”
“誒喲!我的好赦叔,這些日您就沒歇着,您也體諒體諒您自己個的身子骨兒啊!這王大人可是正派人,跟咱們玩不了那些個,明日了侄兒再給你安排!赦叔你想怎麼玩兒侄兒都奉陪到底!來走一個......”
賈琮沒再繼續聽下去,他知道,直至今日,這場風波才算悄然消逝了。天色實在有些晚了,他邁着輕快的步伐,回小院兒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