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海可平
在這一場喧鬧聲中,鞭炮聲響的更加刺耳,王臨玠頓時覺得天旋地也懸,八哥落在他的肩頭小聲道:「王臨玠,我們走吧,她不喜歡你。」
王臨玠不為所動,八哥用喙拉扯着他的頭髮,他也不為所動。新嫁娘在眾人的簇擁中款款而來,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新封的皇後娘娘出門竟然不戴紅蓋頭。她那如凝脂般雪白的面龐上略施粉黛,眼角細淚更顯得楚楚可憐,華麗麗的鳳冠霞帔將她籠的似朝聖的神女,美的不可言喻。她在攢動的人群中略略掃視一眼,一眼便看到了如雕塑般站的筆直的王臨玠。
那一刻,時間彷彿都安靜了下來。那一瞬,宋汐韻立馬錯開了眼神,她像是戰亂中被擊潰,被人窺視到落荒而逃丟盔卸甲的士兵。
「宋汐韻!」王臨玠在人群中高叫着,他想衝進去,卻又被擋了出來。他依舊視周圍於無物,聲嘶力竭地喊道:「宋汐韻,不要嫁,不要嫁!」宋汐韻閉上眼睛,看着他的方向,用口型說了聲:「保重。」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近了轎子。
送嫁的士兵很快發現了他,但是他手持金鐧,在這大庭廣眾之中無人敢攔。兵將們齊齊下跪,跪出一道屏障,遠遠地將王臨玠隔開。
王臨玠將金鐧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轉身,宋汐韻從花轎中看到他跑開的身影,擔心地讓露露跟着他。原本宋汐韻就准本在花轎上赴死,如今她死也死不安生了,攥着鴆毒的瓷瓶略略顫抖着,手心中泛出一層細汗。
喜轎之外的吹吹打打此刻在耳中越發令人煩躁,正在這時,窗帘子內飛進一個東西,嬤嬤問道:「娘娘,剛才有什麼東西飛進去了,要奴婢把那鳥兒捉出來嗎?」
宋汐韻將小八哥捧在手心裏說:「不必了,我看這隻鳥喜慶,可能是喜兆。」
嬤嬤便不再說話,想來是被這一說法勸服了,宋汐韻忙問小八哥道:「怎麼了小黑鳥,王臨玠可是出了什麼事?」
許悠之撲棱着翅膀飛了這麼久,累的氣喘吁吁道:「去......去東城門......王臨玠,要......跳樓。」
「停轎!」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鑼鼓的喧囂,這是人們才發現聲音是從轎子中傳來的,但是十六乘轎子依舊未巍巍走着,嬤嬤貼着轎簾說道:「娘娘,這可不興。新婚的轎子是萬萬不能停的......」
她話都沒說,宋汐韻直接掀開帘子挑了下去,像一隻翩然的紅蝴蝶。十里長街上緊緊跟隨的眾人一片嘩然,誰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新娘子竟然從轎子上跳了下來。
嬤嬤忙要拉宋汐韻的衣襟,宋汐韻脫下墜地的外衫她抓了一個空,嬤嬤急了忙說:「來人,娘娘要逃婚,抓回來!」
穿堂帶着穆王府的人一直跟在喜轎后,看宋汐韻從轎子中跳了下來,忙起鬨跟着人流阻擋了官兵們追趕宋汐韻的道路。宋汐韻褪下頭上沉重的金冠發簪,便褪邊跑,正在這時,有人說:「王妃,給你匹馬!」
原來是宋汐韻此前買馬的馬夫,他馬兒的韁繩遞到她手中說:「這是我這裏腳力最好的馬兒,王妃此行保重。」
宋汐韻拉過韁繩,利落地跨在馬上,拽下頭上的一把金簪玉釵扔到他懷裏,道了一聲:「多謝!」便駕着汗血寶馬揚長而去,駿馬疾馳揚起一道塵埃。
宋汐韻已經在奮力地趕了,連連揮鞭仍然覺得馬兒的跑的慢,她在心裏祈禱着王臨玠千萬不要做傻事,一定要等她過去......
東城門,一位公子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眺望遠方,秋風獵獵將他的衣袂掀的翻飛,他張開雙臂,似乎要感受這少有的自由。
身後的守門衛士驚恐地跪了一地:「千歲爺,下來,千歲爺......」
城樓之下也跪了烏泱泱的人,王臨玠掃視了一眼,這裏面沒有他的心上人。哦,他的心上人今日成親,不過新郎另有他人。眼淚止抑不住地外流,他捂着陣痛一般的心臟,似乎與這清風說,又似乎在與自己說:「真疼啊,為何我穿越都是受虐的?現代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這越不穿也罷了!」
說著便閉上了雙眼,任由秋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任由身體不斷墜落......
宋汐韻遠遠就看到王臨玠站在城牆上,身子遙遙欲墜,她害怕急了,她取下頭上的簪子,插在胯下悍馬的腰肋上,駿馬嘶鳴,瘋了一樣向前衝去。
可這一切都太晚了,宋汐韻眼睜睜看着王臨玠像一隻枯葉,從城牆上,飄落墜下——
「不要!」她哭喊着,可是聲音並不能挽住他身體的分毫。
悍馬受了刺激,宋汐韻不能叫停它,她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身上的綢緞金服瞬間擦爛一大片,她的腿也摔到骨折,可是她已經顧不得身體的疼痛,她攀爬着,想要爬到王臨玠的身邊。
見此情景者,無不嚎啕痛哭,幾個小女娘將她攙扶到王臨玠身邊,彼時王臨玠身體抽搐,意識也逐漸模糊,模糊之中他彷彿看到了心上人的重影。
「啊!」宋汐韻抱着他緊緊捂着他出血的傷口,心碎的要瘋掉:「不要,不要,為什麼?為什麼?我宋汐韻生平不做虧心事,為何要遭受天神這般責難?!」
是她,她哭的那樣傷心,可是王臨玠已經沒有力氣抬起手臂,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好像散架一樣,好像他現在能掌控的只有他的頭顱。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流出血色,他吐出淋漓鮮血,奮力用幾欲不可聞的聲音問了句:「姐姐,你哭的......是我,還是......我的這具......身體?」
說完,還不等聽到回答,他便再也睜不開雙眼。
宋汐韻的眼淚砸在他的臉上,一滴又一滴,像是連線的珠子,她輕輕親吻懷中人的雙唇,貼在王臨玠的耳邊哽咽道:「是你,一直都是你。我知道是你,從那個世界回來看我了。」
說罷,宋汐韻掏出懷中的鴆酒,一飲而盡,她將王臨玠的身體平放好,又用手帕擦乾淨他臉上的血漬,這才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含笑,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萬千民眾伏在他們身側哭喪,那厚重城牆上的大紅喜花似乎也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