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角之災
宋汐韻眸色閃動,不敢直視王臨玠這般熾熱的眼神,正在這時王叔着急忙慌地推門而入,道:「少山主,你和王爺快進內室,官兵搜到這裏來了。」
內室不大卻足以容下他們兩人,王臨玠沒有再提剛才的事情,宋汐韻也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昏黃的煤油燈靜靜地燃燒着,屋子裏靜謐的好像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忽然一聲尖叫掉進了如死水般平靜的水面,好像巨石驚起駭浪,宋汐韻立馬起身伏在內室的門口——
打鬧聲,嘶吼聲,器皿摔地那尖銳的聲音......宋汐韻聽的焦急,但是又不敢推門而出,忽然好像有人被推在內室的牆壁上,幾番掙扎中,一陣兵刃交接的聲音結束了場喧鬧。內室中流進了鮮紅的液體,宋汐韻瞳孔緊縮,她顫抖着蹲下身子,伸手沾了一點紅色,一股子血腥之味......
她實在忍不住,奔向打開內室的機關,就在她要按下去的那一刻,王臨玠攥住了她的手,「你理智一點,你要是現在出去,他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宋汐韻含淚掙扎道:「我如何理智?我若是理智此刻便不應該在這裏,此事因我而其本就應該由我來終結,他們做錯了什麼要為承受後果?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受傷害了......」
「這一切,是愛的錯,錯在我愛上了你,錯在廿九愛上了我。」
「王臨玠,他們不應該承受我們的過錯。」
王臨玠攥住宋汐韻的手鬆了一松,他堅毅道:「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便讓我們一起面對吧。」說完他便按下了內室的門,「啪嗒」一聲,內室的門鎖一開,宋汐韻拉開那個可以推拉的牆壁,被眼前的一幕驚的不能言語——
她顫抖着,雙腿幾乎沒有站直的力氣,王臨玠一手摟住她的腰際才給了她一點力氣。滿室的狼藉,七零八落的地面上躺着幾具還未涼溫的屍體。
「為什麼會這樣?廿九他怎麼會......」
原本熱鬧的西角酒樓瞬間荒涼一片,這些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人此刻卻已都歸入黃泉。
「少......少山主.......」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汐韻驀然回首,發現王叔正捂着自己肚子上淋漓的傷口,扶着牆艱難地一步步走過來。
「王叔!」宋汐韻哽咽,將他扶躺下,哭着說:「你別動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王叔擺擺手,氣若遊絲道:「不行了,大限要到了。少山主......齊皇還不知你在此處,今日他燒殺了好幾個線站,我們西角酒樓就在此列......恐怕,恐怕是向眉山示威,你——你帶着王爺,快去......快去碧波河,那裏有接應你們的人......」
「不行,我不走的,王叔,你別說話了,我止不住血了,我止不住血了......」宋汐韻哭的悲痛又絕望,王臨玠從來沒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面,但是看着這幾天一直對自己很是照顧的慈祥叔叔,如今這般痛苦艱難地躺在自己眼下,他才初次體會到這個時代的絕望與無力,才體會到書中說的封建時代中難以擺脫的枷鎖緊緊地束在每一個人的咽喉之上,所有人的命運都不屬於自己,而屬於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這個時刻,他才體會到先人所言的這些話,每一個字都飽含着血與淚的悲痛與心酸。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些人生來便在羅馬,有些人終其一生只能是牛馬。
王叔失血太多了,他痛苦呻吟着,帶着對這個世道的憤懣和不甘而離去,臨走之時他還說:「少山主,你不要自責,我三歲喪母,五歲成孤,若不是眉山老山主將我揀去,我恐怕早死在這顛沛的亂世了。活了這麼久也算是賺到了,為護少山主而死,我王石死得其所。只是,我還未將這支絨花,帶回眉山,送給我娘子......」
那支翠藍纏珠的絨花被他握在手裏,此刻已沾染了斑斑血跡,那抹紅色那麼刺眼,宋汐韻將它緊緊握在胸前,顫抖着蒙上王叔還未閉上的雙眼。她哭的那般聲嘶力竭,卻是這個時代最卑微無助的聲音。
宋汐韻帶着王臨玠穿過了一道道小路,她跑的已經雙腿麻木了,但還是強撐着身子,一步也未曾停留。不顧泥濘斑駁的泥土弄髒了她亮白的衣裙,不顧狂奔掉落的簪花和鬆散了的髮飾。
碧波湖的花樹之下停泊了一個小舟,宋汐韻帶王臨玠立馬上船,在凜凜波光里,駛過河岸。岸上一群身着黑色披風的人連連張望着,忍冬看到船上的人這才松下了一口氣。
「參見少山主!」
宋汐韻擺擺手道:「起來吧。」宋汐韻將那支絨花放在忍冬的手心裏,抽泣道:「忍冬姐姐,這是王叔的遺物,你回去代我轉交給王嬸,就說我宋汐韻對不起她。」
忍冬看着那個帶血的精美絨花,也不禁酸了酸眼眶,緊緊攥着,怒道:「這該死的執競,竟然是這麼個背棄師門,忘恩負義之人!竟然想恐嚇眉山不參與這件事,真是笑話,我們尊貴的少山主豈能由着他來擺佈!」說著忍冬褪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風,披在宋汐韻身上,寬慰她道:「廿廿也莫要自責了,你今後是要站在眉山山巔的人,誓死追隨着將數不勝數,哪個黃金高座下不是死人堆堆砌的?」jj.br>
宋汐韻擦乾淨眼淚,點頭道:「忍冬姐姐,王爺,就交給你了。」
王臨玠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與我一同走嗎?」
宋汐韻看着他,原本嬌美的面龐上此刻儘是堅毅,她看着王臨玠,堅忍道:「你先去吧,我還有未完成的事。」
「不行,你不要拋下我,你帶着我好不好,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他一語未完,宋汐韻便拂袖揚起一道白色粉末,王臨玠瞬間覺得眼前迷糊不堪,雙腿都站不穩了,他拉着宋汐韻的衣袖,拼盡全力緊緊攥着,但是卻被宋汐韻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
在昏倒的前一刻,他看見宋汐韻帶着黑色披風的帽子,走的決然又乾脆,隱匿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