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現 (2)
丁白曙暫且將他的科普置之腦後,接着向他確認道:
“所以說,你的根據來源於憑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韋德頷首回應,“我認為奧日裏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夾縫象限,雖然那些文獻中關於如何探查夾縫象限和打開夾縫象限的部分都被刪減了,但如果申請去查閱原稿的話,應該能夠得知這些辦法。”
“但重點並不在這裏。閱覽過藏書庫文獻的人都知道,雖然這些文獻有所刪減,但是並不會唐突地把敏感的資料給刪掉,讓人閱讀體驗極差,讀起來雨里霧裏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來說,文獻會給出一個籠統的概括描述作為替代,或是在旁邊相關位置大體標註刪減內容。”
“而對於如何打開夾縫象限,有的文獻里簡單提及過這麼一句話——在第一象限撕開一道容許物質通過的口子,讓人得以進入夾縫象限,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偵探的腳印會在森林深處憑空中斷,而我們卻無法從周圍尋找出第二條足跡。”
“如果用夾縫象限來解釋的,那麼很顯然在偵探到達足跡的盡頭時,他通過某道口子進入了夾縫象限。”
“是偶然?還是必然,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資料里那兩位審查員的說辭,他們也沿着偵探留下足跡到達了林間深處,但他們同樣一無所獲,‘持燈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異,都能夠勘破虛妄之物,但這能不能夠勘破夾縫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獻里也沒有提及相關的例子,總之他們沒有看到虛妄之物。”
“等等?”霍華德仔細琢磨一想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打斷韋德的敘述,插話道,“在夜裏他們沒有用洞察明燈檢查那裏?”
“當然沒有,”而一旁的亞諾搖頭否決,“十月六號傍晚時分下了一場小雨,雨雖小,不過破壞藍色痕迹還是很簡單的。”
“藍色痕迹很容易被受到外界的影響,只要施加極度輕微的力度就能夠將之瓦解,譬如物與物之間接觸所帶來的輕微摩擦力,正因如此,在自然界裏,最能破壞藍色痕迹的天氣正是雨天。”
“我曾經在《諸島文化考究》這本書中看到過一則很有意思的內容,在意施北群島南部的當地諸多土著部落雖然在宗教崇拜和文化習俗上有些差異,不過也有一致的地方——”
“但我的往事回憶起來很長……很長……你們願意聽我講上十來分鐘嗎?”
眾人自然沒有理由拒絕,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他的眼中充盈着對往事的懷念與追憶,緩緩敘述道:
“我並不是亞維蘭本地人,或者說,我不是安俄特雷拉人,我出生在洛國南部,臨近國境線的一座小城裏,家庭世代經商,家境優越,我的童年生活算是過的舒適,但是在公曆年元年發生的那一場七年戰爭,徹底地改變了我的未來。
“對於這場戰爭的起因以及經過,我想在座的閣下們都耳聞能詳,我就不詳細述說了,作為實力並不強盛、且疆域與安俄特雷拉最為接近的索萊赫斯的附屬小國,自然率先成為進攻對象。”
“那個邊境城市被安俄特雷拉軍隊重重包圍,淪落為淪陷區。”
“若只是這樣,到其實沒有什麼問題,雖然物資管控緊張,但當地居民還不至於直接餓死,更何況安俄特雷拉軍隊不殺平民,直接淪陷,也免遭戰火對於城市的破壞與對於平民的誤傷,而安俄特雷拉也在當地改組了管理機構。”
“但是那天夜裏,九月九號的那天夜裏,一切都改變了。”神父開始激動起來。
“當我用完日漸拮据的晚餐,正要回到二樓睡覺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房門。”
“我的母親示意我自己上樓,而我的父親去打開房門。”
“當我躺在床上的時候,迎來的不是安心的入眠,而是一聲槍響、痛苦的悶聲、喊叫、尖叫,諸如這些讓人於心不安的事物。”
“一夜過去,我的雙親都死於非命,而我也被逮捕,關入監獄。”
“沒有人告訴當時的我為什麼……而旁邊遭遇同樣命運的人告訴我——可能是被有心之人舉報,我的父母與敵後游擊隊有所勾搭。”
“只是這樣……就將我的值得尊重的父親,值得敬愛的母親,殺死嗎?”
“而我接下來的命運也不好過……”
“挨餓與挨凍都是常態,有不少人甚至病死在牢獄之中,每天我都能看到有人進來,也有人出去……或者說也有死人出去。”
“這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記憶。”
“或許是神跡第一次發生在我身上,我在一次監獄的暴動中僥倖逃脫囚禁,接着獨自流亡奔波。”
“那年我才……?還是十四歲?抱歉,那段回憶對我來說過於痛苦,我早已將之遺棄,對於細節之處,我已經無法想起了……”
“我在饑寒交迫地情況下跨過兩國交界之處,但是當時的我完全分不清方向,只想着逃跑,跑的越遠越好。”
“無論是黑夜,還是白天,我始終揣着不安之心,亡命地奔跑,最後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一片林地,倒下的剎那,我在想什麼呢?我記不清了……在我的印象里,那片林地很黑……我的記憶里……”
老人斟酌了一會,接着描述出他記憶中的圖景:
“林地無光,而色彩只存在於光中。”
“就是他們一致認為雨代表着死人和不好的事情,因此在下雨時從不出門。在這些土著的宗教觀念,他們認為萬物皆有靈,但雨水除外,因為雨水從誕生的一刻就開始墜落,直到消亡,而有靈之物會皆向上攀爬。因此雨天是晦氣的一天,他們通常不會出門,並且會向著先祖之靈祈求庇佑。而雨季更是被稱為死神的季節,或是消逝的季節……”
“啊,有點扯遠了,總之在那晦氣的一天裏下過雨,所以那天晚上他們沒有用洞察明燈調查,只用能力掃了一遍周邊地帶,你難道忘了?”
“確實,我忘了這一回事。”霍華德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丁白曙接着以此問向亞諾:
“在不受外物影響的情況下,藍色痕迹能夠保持多久?”
“關於這一點,我記得鍛造者協會的人做過相關的實驗,在理想的避光封閉保存的情況下,最長能夠保存二十三小時二十六分,藍色痕迹的保存時間也跟司燭力量的大小而成正比例變化,不過這方面帶來實際差異不大。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一般能保存十七小時左右。”
“嚯……真是可惜了,偵探是下午失蹤的,如果沒有下雨,說不定還能用洞察明燈探測出來什麼蛛絲馬跡……”
“好了,韋德,繼續說下去吧。”亞諾看向這位發揮不穩定的同事,他剛才還說過了一句“不止如此”,顯然他還有別的話要說。
後者點點頭,接着往下說道:
“自然,我認為卡斯里安府後山存在夾縫象限,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追溯到二十六年前的失蹤案。”..
“你和蒙馬特是怎麼認識的。”
“認識?唔……那應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七、八年前?”卡莎疑惑地說道,因為根據先前薩伊的說辭,她認為凱特·蒙馬特與她應該是在很早就應該認識了。
“這位女士,你誤會了,雖然我與她是同鄉,但由於住所並不相鄰的原因,並未有過什麼接觸,甚至都沒見過面。”她回答道。
“原來如此。”卡莎不再說話,繼續記着筆記。
“咳……我是在七八年前,一家有錢人家裏面做雜活,後來這家人搬走了,經過一些人的介紹,我就到了卡斯里安府做女傭,卡斯里安府的女傭資薪還不錯,活也輕鬆很多,我與凱特搭話閑聊的時候,這才知道我們兩個是老鄉。”
“她以前有跟你說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嗎?就是那種很少提起的事,譬如一些怪談或是什麼傳聞。”
“特別的事情?”薩伊不太理解丁白曙為什麼要問這個,不過她還是努力低頭回想,試圖從過往的記憶中撿起那些被拋棄的雜物。
她思索一番后,開口道:
“要說怪談的話,她確實有些跟我說過一些禁忌。”
“隊長是去第七檔案庫查檔案了,他的權限較高一些,能查的東西也多,主要是調查‘倒弔死者"這個特殊手法在以前是否有出現過,這一點也是一條線索。”
“而其他幾個調查員則是出任務去了。”
“而基地保留的預防人員就是馬丁和‘銀面具"兩個人,他們兩個得待在基地里預防不測。”
“還有什麼問題想問嗎?”
“第七檔案庫是什麼?”丁白曙問道。
“理智之門建立的第七處檔案庫,位於亞維蘭西南老城區一處隸屬於“歷史協會”的建築里,而‘歷史協會"是理智之門旗下的一個附屬組織,主要職責是管理、保存各種歷史文獻、檔案,順帶一提,亞維蘭審查員分部就在附近的街道。”
“接下來還是分頭行動?”見白曙不再開口,霍華德詢問道。
“對,這回我、你、韋德三人一組,去奧日裏埃家一探究竟,白曙、卡莎你們兩個一組,去詢問那位名叫薩伊的老僕,問完話回基地會合,到時候應該又有新的報告送過來,屆時隊長也應該回來了。”
“事不宜遲,簡單休整一下就出發吧。”亞諾如此說道。
——
眾人簡單休整十來分鐘後接續出門行動。
馬車車廂裏頭,雖然卡莎·沃爾斯不愛說話,但是也並非沉悶之人,見丁白曙一直處于思索狀態,沒有半點想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她就有些好奇自己的這位同事在想什麼。
“丁先生。”她輕聲喊出這個古怪的稱呼。
不過對面沒有回應,興許是她的聲音太小了。
她重複了一遍“丁先生”。
然而後者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仍然低頭思考着。
“白曙先生!”
“什麼事?”後者終於有了回應,烏黑的眼眸平穩地注視着卡莎。
“唔……”對上白曙那深沉的眼眸,卡莎突然有些卡殼,一時間有些忘詞。
二者無言地沉默了一會。
“您在想些什麼?”終於卡莎結束了這讓她感到尷尬萬分的沉默。
“我在想奧日裏埃偵探找蒙馬特太太是為了詢問什麼事情。”
“您有什麼頭緒嗎?”卡莎來了興趣。
“首先,他找年齡最老的傭人,反過來想,那麼就是他想詢問的事物可能只有老傭人才清楚的事情,我們假設這件事物為A。”
“嗯嗯,然後呢?”
“接着倒過來推理,為什麼偵探會突然想詢問A這個事物呢?一定是他在調查途中發現了什麼事物B,他讓轉而開始糾結於A這件事,姑且稱為這份糾結稱為疑惑C,也就是說,奧日裏埃認為A這件事情能夠解開疑惑C。”
“你還記得他的四處調查地點嗎?”丁白曙問道。
“我找找……”卡莎從口袋中取出一本筆記,秀目迅速翻閱掃視,接著說道,“奧日裏埃第一次調查福克斯第一次發現血人的地方,也就是連接南郊區和弗萊恩山區的平泥路,在奧日裏埃失蹤后,警方也嘗試對這一路段進行搜查,同樣一無所獲。”
“譬如晚上千萬不要靠近弗萊恩山下的弗萊恩湖,尤其是湖的上游地帶,她告訴我,勒克文老爺的長子就溺死在了那個湖裏,還有一位傭人同樣遭遇了不幸,而周圍的居民自古以來就對那裏敬而遠之,傳聞那個湖裏住着邪靈,而被祂害死的怨靈同樣會為虎作倀,在夜裏陰魂不散迫害着夜裏靠近那裏的人。”
丁白曙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這則傳聞他先前已經從管家口中聽聞過了。
薩伊接着往下說道:
“見我不信,她當時還舉出了一件鋪證,以前卡斯里安有個年輕的男佣,就是在傍晚時分受到了邪靈作祟,最後失蹤在那片湖邊森林之中,後來警方無論怎麼搜查,都搜不到那個失蹤的男佣。”
“現在發生這麼多怪事……就連蒙馬特也發了瘋,真神在上!保佑我們這些人平安無事吧!”薩伊語調顫抖,內心由衷地說道。
“還有嗎?”丁白曙追問。
“額,應該沒有了,說實話,凱特她自己對於自己的過去很少提及,我也只知道她似乎很早就在卡斯里安府當傭人了。”
“凱特有什麼親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