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循環 (1)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循環 (1)

“圖紙顏色?”福克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反問道,“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身處局中的他,不理解丁白曙的用意。

然而我失策了……這些木板被腐蝕地十分透徹,而我身體向下墜落的衝擊足以將周邊的木板一同墜毀,所以我展開手臂試圖扒住地板的措施,反而擴大了摧毀面積。

我就這樣攜帶了斷裂的木板和碎屑,狠狠地砸落在了下方的貨艙。

或許寄託於命運的仁慈,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受傷,因為我的下方正是一群鬆軟之物,是的,正是我接下來想尋覓的合適火絨——那些棉絨。

那真的是一段幸福的時光啊。

從相識,到熟絡,再到親密。

無邊黑夜,終究迎來了拂曉。

但我的心中依舊留有陰影。

病。

我的病。

那是深埋在我血脈之中的詛咒。

我始終對你抱有歉意,因為我隱瞞了我身上的病,我不敢將之與你述說,因為我害怕你會因為我身上的詛咒血脈而嫌惡我,甚至拋棄我。

我害怕我的幸福會如泡沫一般全部幻滅。

所有我隱瞞了我的病,並將所有關於遺傳病的文獻和資料一併藏匿起來。

基於我的自私,連累了你我的子嗣,所幸……福克斯和里奧都是男性,不會遭受病的折磨。

但這份詛咒的血脈,依舊流傳了下去。

抱歉。

我對不起你們。

一直到現在,躺在床上,趁着還有部分活力的時光,我才有勇氣驅動着軀體,寫着這份最後的筆記,從中道出所有的真實。

我已經時日無多,為了你我的後代,我不能一直隱瞞下去,我需要將所有的真實譜寫在上面。

今天是四月四號,我想我的生命並不長久了吧,對於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我也明白,我至多活不過三個月了。

我在先前一共寫了三本日記,而其中一本記載着一些不快的事物,因此我將之拋棄掉了。

書是不死的回憶,我想展現出來的,僅僅只是愛與美好。

至於這一本,很抱歉,我已經沒有精力和機會接着譜寫下去了,在差不多的時候,我會將之交給委託人,讓他在我走後,把所有的日記以及所有的文獻一同交付給你。

我與你相處的那一段時光里,或許都在編織着謊言,我的日記上是如此,我的外表上亦然,但此時此刻,全是我的真心。

感謝你伸手將我帶出雨夜,

給予了我救贖,給予了我幸福。

我本不該有這些救贖,也本不該有這些幸福。

但我終究得到了它們,於是我的一生,或許依舊留有缺憾。

但是我已經滿足了。

在最後的最後……

我希望你能夠去尋覓到屬於你的幸福。

但請容許我自作多情,我依舊要說——

我愛你,至死不渝。

溫熱的雨,從我的眼眶中滴落。

他為了得到金錢,對她撒了謊。

她為了得到幸福,對他撒了謊。

多麼諷刺,又多麼感概。

在接下來的內容,只是一些很平常很普通的時光。

但我可以從文字中看出,這每一段時光,都留有幸福的足跡。

母親捨棄了自己所有的質疑,諒解了所有的苦難。

並非避而不談,也並非自欺欺人。

她所需要,所展現出來,所留存下來,僅僅只是那一抹美好的追憶。

這就是所有的真實。

我悵然若失,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苦澀的真實。

唯有緘默。

我無聲地站着。

他無聲地坐着。

但只是這樣,還是有些疑惑沒有解答。

在我開口發問之前,他輕擦雙眼,隨後站了起來,說道:

“看完這些日記之後,我後悔了,我的幸福本來應該在我的面前,但我卻視而不見。我藉助你母親的父母遺留下來的遺產,達成了我的功業,但我卻對她沒有任何的情愫。”

他垂着頭,消沉地接續說道:

“從開始,到最後,一切的一切,都是演的,都是假的。”

“不。”我語氣鏗鏘地否定了他。

他抬起頭,目光惘然地看着我。

而我堅毅地說道:

“一切的一切,對你來說或許是演的,都是假的,但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在暴雨之中,她確實因為你得到了本不曾有的救贖,得到了本不曾有的希望,她藉以你的支持,走出了消亡的雨夜,這是毋庸置疑的真實。”

“她的生命因你的虛偽而延續,她確實獲得了幸福,獲得了愛。”

“你也好,我也罷,都無權力去撕毀她的幸福、她的愛。”

“她把所有的苦難和質疑,扔進了垃圾桶里,留給我們的只有美好和希望,我想,她與她的人生達成了和解。”

“你呢?”

他沉默不語,但眼中終於出現許些的色彩。

他最後平靜地頷首說道:

“謝謝。”

——

“就這樣,我與他逐漸達成了和解。”

福克斯喝了口咖啡,後知後覺地放下手中的日記本。

這是他在二十分鐘前,特地從自己的房間裏取過來的四本日記本。

眾人在他講述的時候簡單翻閱了一下,確實上面的內容如跟福克斯的言辭沒有出入。

而管家也早已把勒克文的衣物取了過來,將之放在了桌上,現在他應該在外頭的走廊上跟警員待在一塊。

而福克斯暫時結束了他的長篇敘述,一言不發地盯着杯子中的紅褐色液體,因為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去講。

其餘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畢竟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

福克斯光是概括着講,也講了近一個小時。

無論是誰,都料想不到這座宅邸曾經上演過如此戲劇化的故事。

“真是讓人感概啊……”至少就霍華德感來,卡斯里安府發生的往事事情足以寫成一部精彩的長篇小說,他感覺甚至都不需要怎麼加工和改編。

如果這部事關愛與成長的長篇小說,如果在父子之間達成諒解的那一刻宣佈完結,那麼還算是上乘之作。

但顯然,這部小說爛尾了。

在福利院和孤兒院中感受到“愛”,終於從仇恨走出來的維克多·洛貝圖斯,在前往新生的途中,卻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逐漸出現在宅邸里的怪異塗鴉,

暗中窺探的駭人之物。

險惡的謀殺犯。

可怕的倒弔死者。

同樣莫名失蹤的偵探。

尚未得到解決的遺傳病,也在未來將要在福克斯的女兒身上發作。

這本是溫馨感動的成長故事,在即將完結的時候,卻出了續作,並且在一轉風格,變成恐怖懸疑的驚悚小說。

“命運真是一個糟糕的劇作家。”

這是霍華德的最終感想。

他看了眼丁白曙,而後者的臉上倒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一如既往地做着沉思狀,想着些什麼。.

霍華德不由眯起了眼睛,看了眼坐在對面做思索狀的亞諾,不知道他也沒有啟用掘秘人的異能,不過自己倒是沒有注意到他有做過暗號。

他再掃了眼其他人,大都保持沉默,陷于思緒之中。

是啊……

福克斯的講述讓他們對於卡斯里安府有了很多的了解。

但其中依舊留存着一些疑點。

如果我要是摔到了什麼壓艙物或是直接摔到地板上,那絕對有夠我受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而丁白曙嚴肅地接著說道:

“這份答案很重要,請你慎重回答,那張圖紙的顏料顏色,是什麼顏色?”

福克斯雖然還是感到不明所以,不過他能感受到氣氛的僵硬,眾多道目光匯聚着自己身上,毫無疑問,自己的答覆至關重要。

所以得好好想一想。

他從早已褪色的回憶中嘗試憶起那張圖紙的顏色。

那是一卷黃褐色的圖紙。

而當時自己的父親叫他去清點一下書架上取下來的書籍。

當時的書架剛好擺在書房的一扇窗戶旁,這樣能夠偶然能曬到太陽,使書籍免於潮濕和蟲害。

缺點就是下大雨的時候容易被淋到。

但好像是因為一次下大雨忘記關窗,而導致書架和上面的書一併淋了點雨,書頁有些潮,但後面沒有發現,也忘記拿去曬,而後來發現問題的時候,不少書已經遭了殃。

但其中還是有很多保存良好的書籍,因此我的父親就叫我自己挑出來。

而當時自己第一眼就從那堆疊放起來的老舊書籍中發現了那一卷獨一無二的圖紙,將之攤開來后,鮮明而嚴謹的紅色線條在自己的眼前展現開來,那是結構示意圖,什麼的結構示意圖呢……

他回憶起來那是卡斯里安府的結構俯視圖,在圖紙的邊緣有些積灰,圖紙的右上角還有一個時間標註,不過他忘記了具體的時間。

除了顏料是紅色以外,別處也說不出什麼異常,總的來說,不就是一張普通的結構示意圖嗎?

“紅色的。”福克斯給出答覆,同時以好奇的目光望向眾人。

但讓他有些奇怪的是,他們對自己這個答覆紛紛露出許些困擾的神色。

“怎麼了?”福克斯思疑地問道。

他的不解愈來愈多,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交談內容,或是缺失了什麼重要情報,與他們的思維產生了脫節,總之就是有些雨里霧裏。

“要我解釋一下嗎?”霍華德問向亞諾。

後者陷于思索,並未回話,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就簡單地跟你說說吧——那位名為約翰·頓克的管家,就是在外頭走廊的那一位,而我們之前詢問過他,他在一個月前組織傭人去清掃過雜物間,對此你有印象嗎?”

“嗯……沒有,說實話這些瑣事我不是很關注,平常就是管家負責讓人打理,頓克他怎麼了?”

“他在檢查打掃成果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那張結構示意圖,但是呢,他當時看到的圖紙,上面的顏料,皆是黑色。”

“黑色?等等,你確定是同一張?”

“啊,那張圖紙現在就在我的手提箱裏,另外一隊人出去的時候把它轉交給我們,既然如此,就你就親眼過目對照一下吧,”霍華德打開手提箱,挪開桌面上的其他物件,將那一捲圖紙勉強攤開。

而福克斯立即挪動椅子,探頭打量着圖紙:

“這……”他的目光在圖紙上來回掃過,再度抬頭的時候,臉上鮮明地帶上驚愕的神情,“就是這張,我不會記錯的,就是這一張,為什麼他說是黑色的?”

這時卡莎插話道:

“抱歉,打斷一下,我想問一下,九年前你在檢查老舊書籍的時候,書架上就只有一張圖紙?”

“只有一張,如果有很多圖紙,那我肯定對它們都沒什麼印象,更不會記得這麼清楚,畢竟人對‘唯一"的事物,會記得相對清楚一些。”

“好的,我明白了,”卡莎接續問道,“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搬運舊物的時間,具體是在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福克斯皺眉反問。

“對的,裝修和擴建肯定不是一日就能完成,按照剛才的說法,裝修人士的舉止有——翻新牆面、擴建大堂、搬運雜物,當然,還有繪製卡斯里安府結構示意圖。所有的這些,都需要消耗時間和投入人力,對於這些,你還記得嗎?”

“啊……我想想吧,”福克斯望着圖紙,開始了冥思,九年前的事情……九年前的裝修事件。

在開始回憶之前,他突兀地意識到今天所冥思苦想的,都是那些往事。

而答案,真的能在過往的陰影中找到嗎?

他不清楚,但總得試試。

但在他開想之前,亞諾唐突地站了起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着有些不解的福克斯,亞諾丟下這麼一句話:

“好了,既然你還要想一會,那你就現在這裏想吧,我出去叫人把管家帶去在臨時拘留間坐一坐,畢竟他的嫌疑也不小。”

——

審訊室里,班奇·克勞利坐在一把被固定的椅子上,雙手拷着手銬,衣着全然濕透,並且從褲腳到上衣都沾染了不少泥濘。

即便如此,他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神情,既沒有被逮捕的不安,也沒有接受審訊時的緊張。

只見他的臉色一片蒼白,什麼表情都沒有,整個人一動不動,即便衣着完全濕透,也沒見他因為寒冷而有任何顫動。

他只是呆板地望着欄杆外的四人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彷彿一個沒有感官的傀儡——這是約恩對他的第一印象。

除了他的胸膛還有略微起伏,能夠證明他還活着,別的地方就看起來真的跟一具死屍似的——蒼白的面容,無神的眼眸,從開始到現在沒有眨過的眼睛。

這傢伙果然不是正常人……約恩在心裏評論一句,隨即望向旁邊的追獵人跟審查員,而他們依舊着保持沉默,目光聚焦在克勞利的身上,似乎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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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邊界的探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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