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受欺凌的狼人
第十章:受欺凌的狼人
“各位米勒谷市的市民早上好,昨晚是平安夜,沒有任何人被狼人殺死。”
一成不變的早上,一成不變的新聞報導,宛如沒有盡頭的噩夢。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自從在床上睜開眼睛后,寧遠便不對這天抱有任何期待,應該說,他不對自己的人生抱有任何期待。
他像個重複指令的機械人般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把學校制服穿上。
這個房間雖然有電燈,但是燈泡早就壞了,而且由於很久沒有交過電費,供電也中斷了。
如果把房間唯一一扇窗戶的窗帘拉開,或許可以透一些光進來,但由於外面是首都區內最骯髒的垃圾站,多看一眼都讓人想吐,因此他實在不願拉開。
人們常說:“當上帝關了一扇窗,必定再為你打開一扇門。”可是當寧遠打開房門后,外面同樣是地獄。
狹窄的客廳里堆滿了山一樣多的垃圾,完全沒有讓人下腳的地方。
蟑螂在塑膠袋爬來爬去,蒼蠅對果皮充滿興趣,蛆蟲則是在食物殘渣里瘋狂繁殖。
他小心翼翼地踩在這些垃圾上,以免被它們淹沒,好不容易才到達廁所。
自來水早就停了,他用收集得來的雨水刷牙洗臉,至於上一次使用牙膏,他已經不記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回到客廳后,在垃圾山的一隅,他看到一名蓬頭垢面、滿身污穢的婦人,正在把一塊發臭的腐肉放進嘴裏。
“媽!那個不能吃!”
寧遠趕緊阻止她,把她手裏的腐肉搶過來。
“我會想辦法弄點食物回來,你不要吃這些髒東西,會生病的。”
婦人獃獃地看着他,無意識地咬自己的手指,十根指頭在她長年累月的啃食下,早已變得血肉模糊,甚至連骨頭都能瞥見。
“媽,我上學了。”寧遠溫柔地把她的手指從嘴裏拿出來,“等我回來,好嗎?”
寧遠離開家門,走在灑滿陽光的秋日街道上,四周都是朝氣蓬勃的人們,唯獨他像是被這個世界分割開來一樣死氣沉沉。
他是安平高中一年班的學生,在前往學校的路途上,四周都是跟他穿着相同制服的學生,當然,他們的制服乾淨多了。
每個經過他的人,無不皺起了眉頭、用手捏着鼻子,或是故意繞路,像是怕在他身邊多待一秒都會被污染。
“等我一下!喂,乾陽!你不要老是跑那麼快!”
一名少年氣喘呼呼地追着他的朋友,他的身高和長相都很出眾,深受女生青睞,就連不了解校園八卦的寧遠也知道他是誰。
那是南宮宇,安平高中有名的大帥哥、萬人迷,也是跟寧遠差天共地的存在。
南宮宇不小心跌倒后,一名踩着腳踏車經過的少女停下來關心他,還向他遞去手帕。
那名女孩淺栗色的頭髮綁成馬尾,眉清目秀,渾身散發著青春活力,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寧遠自嘲地想,如果跌倒的人是自己,恐怕那名女生會假裝什麼也看不到吧?
回到學校后,他走進了一年班的教室,向自己的座位直直走去,一套塞在潔具櫃旁邊的桌椅。
這套桌椅佈滿了塗鴉和刻痕,甚至還有發黑的口香糖黏在上面,怎鏟也鏟不掉。
一名神情倨傲的男生邁着長腿走向寧遠,那是班上的風雲人物,步青雲,在他旁邊的是數名帶着壞笑的跟班。
“下課後,過來焚化爐房一趟。”步青雲吩咐寧遠。
到了下課的時間,寧遠老實地前往焚化爐房,壓根兒不敢反抗。
他不是沒有反抗過,但是換來的只有更可怕的毒打和羞辱,兩相比較下,乖乖聽話更划算。
一來到焚化爐房,迎接他的是一記飛踢,正中他的臉部。
在一片嘲笑聲中,寧遠爬了起來,映入眼帘的是步青雲那張跋扈的臉。
“怎麼現在才來?你遲了整整一分鐘啊,混蛋!”
接下來便是來自步青雲跟班的一頓圍毆,他們對寧遠又踢又打,彷彿他不是人,只是一個沙包。
“你是住在糞坑裏嗎?你身上很臭啊。”
“你爸是不是被殺掉了?你怎麼也不去死啊?”
“聽說你媽是個吃垃圾的神經病,她怎麼不直接吃屎啊?”
比起拳頭更傷人的,是極盡侮辱的話語。
雖然寧遠早已聽慣了,但當聽到他們冒犯母親,還是讓他按耐不住怒氣。
寧遠拼盡全力向其中一名跟班揮去拳頭,卻揮了個空,接着便換來更慘無人道的毆打。
打了一會,步青雲像是滿意了,揮揮手讓跟班先離開。
他看着爬在地上的寧遠,蹲下來壓着聲音對他說:
“居然還敢反抗,你都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份嗎?你這匹臭……”
聽到最後說得特別小聲的兩個字,寧遠的臉色瞬間僵住了。
“告訴你一個有趣的小秘密吧。”
步青雲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冷酷的弧度。
“我舅舅是神民,他叫多瑪斯,宰了你爸的人便是他,你爸死前還拿着你們的全家福呢。要是你再敢反抗,我便讓舅舅把你和你的神經病老媽都殺掉。”
寧遠不只僵住,血色還一下子從他臉上褪去。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在幹麼?”
步青雲回過頭來,進入視線的是一年班的班主任顧逸庭。
“沒什麼,我們在鬧着玩而已,老師。”步青雲輕描淡寫地說。
“把同學打成這樣也叫鬧着玩?”
顧逸庭嚴厲地責問,把寧遠從地上扶起來。
“你是在霸凌同學,你的行為極度可恥!”
步青雲聳了聳肩,一臉“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我現在先記你一大過,要是再犯,我會建議校長開除你的學籍。”顧逸庭冷冷地說,“還有從今天起,每天放學后你都要留校察看,直到把你的態度改正為止。”
“老師,把事情鬧大對我們都沒有好處吧?”步青雲發出冷笑,“如果我爸知道了,恐怕不會高興。”
“如果步議員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校霸,自然不會高興。”顧逸庭並不害怕他的恐嚇,“畢竟步議員主要的綱政是教育改革,如果他連自己的兒子也教不好,要怎樣說服選民投他呢?”
步青雲“嘖”了一聲,狠狠踢翻了一個資源回收箱,咬牙切齒地走掉了。
顧逸庭搖搖頭,把回收箱擺回原處,並對寧遠說:
“你是一年d班的學生吧?你儘管去保健室擦藥和休息,上課那邊我會跟你的老師說。”
寧遠默默點頭。
“如果步青雲再找你麻煩,你可以跟我說,老師是站在你這邊的。”顧逸庭溫言表示,“無論是學校還是家裏,有什麼困難都不妨告訴我,老師會幫助你的。”
大概是從寧遠骯髒發臭的制服看出了端倪,顧逸庭猜到他家裏也可能出了問題。
在那麼一瞬間,寧遠有種衝動想把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父親的死亡、母親的瘋狂、滿屋的垃圾……但當想到家族的秘密,他便把來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了。
哪怕這位老師再通情達理,也不會同情狼人吧……他黯然地想。
放學后,寧遠回到了那個臭氣熏天的家裏。
門口的信箱塞滿了催繳的信件,還有一盒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裏面是什麼的包裹。
進到屋裏,他看到母親在破爛的沙發上沉沉地睡著了,於是幫她蓋了一條發霉的毛毯。
回到那個能讓他稍微喘口氣的小房間(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看着掛在牆上的照片,眼眶漸漸地紅了。
裏面是樂也融融的一家三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時他的父親仍然健在,母親美麗又健康,哪怕家境絕對稱不上優越,那仍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正如步青雲所說的,他是狼人,他的父母也是。
他們像許多狼人那樣,卑微地寄居在人類社會裏,委屈求存,儘可能不被人類察覺地生存着。
沒有人類在場的時候,父母會親昵地用他的“狼名”圖爾迪叫他。
除了在人類社會使用的名字外,每匹狼人都會有一個狼名,那是身為狼人的驕傲。
他的父親叫謝木斯,意思是太陽,母親叫坎嫚爾,意思是月亮。
他的父親是個勤勉的藍領,把賺來的微薄薪水全都貢獻給家庭,他的母親會拿着這些錢去黑市買肉,為家人烹煮美味的菜肴。
狼人都叫那些從黑市買來的肉做羊肉,因為那些肉來自兩腳羊,也就是人類的別稱。
兩腳羊不論生吃還是烹調后才進食,狼人都能從中汲取所需的營養。
在黑市販售的羊肉通常是來自醫院和殯儀館,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素質參差不定,但價錢仍然昂貴,因為買不起羊肉而餓死的狼人比比皆是。
有時也會有優質的肉,往往是來自各種不可告人的途徑,但那些都是少數富裕的狼人才能買得起。
後來寧遠的父親失業了,因為他不小心被同事發現了狼人的身份。
老闆二話不說炒了他,除了不給資遣費外,還威脅要向神民告發他。
沒過多久,一家三口僅有的積蓄便用光了。
他們連最便宜的羊肉也買不起,無論吃再多普通的食物都汲取不到足夠的營養,全家瀕臨死亡的邊緣。
為了家人,他的父親不得不鋌而走險,親自去狩獵兩腳羊。
他成功了兩次,為家人帶來了一段時間的溫飽,但在第三次的時候,卻被神民所殺。
為免被教會盯上,寧遠和母親甚至連他的屍體都不敢要回來。
跟朝三暮四的人類頗不相同,狼人天性崇尚一夫一妻制,一旦選定配偶便會至死不渝,因此喪偶對狼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失去丈夫的母親患上了精神病,每天都瘋瘋癲癲,不是亂撿垃圾回家,就是把不能吃的東西放進嘴裏。
他們連日常開銷都付不出來,更別說是拿出讓她看病的錢了。
日復一日,母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家裏的垃圾越來越多,日子也越來越難熬。
寧遠打開收到的包裹,裏面是一小塊腌制過的羊肉乾,那是好心的遠房叔父寄給他們的糧食。
他餓得不得了,但還是努力忍着不吃,他要把這珍貴的糧食留給他最愛的母親,他心中永遠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