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來的這一世
她是一歲多那年來的。
三十二歲那年工作太多,凌了還在趕工剪視頻。
實在太累了,她就伏在桌上眯了一會兒。
這一眯就睡過去了,還做了個夢,她夢見一個小女孩,被一個男人放在牆邊的石板旁邊扶着石板站着,男人離開了,那石板被小女孩推了推就倒下來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會給砸壞了吧,小女孩兒嚎啕大哭,她看着男人慌張地跑過來,一把把她拎起來。
哭聲凄厲,她本就因為熬夜變得不清醒的腦袋更是嗡嗡作響。
看着不負責任的男人和一個着急的女人還有步履蹣跚的老頭帶着她去看病。
聽着簡陋得不像醫院的醫院裏的醫生宣佈:情況不好。
她和哭累了的小女孩一起睡過去了,睡前她還在想難道天下所有的爸爸都這樣嗎?
睡醒以後就看到黑沉沉的屋子裏,一個哭得面容憔悴的女孩和一個鬍子拉碴眉頭緊皺的男人守着她。
她和她那間巨大的書房一起重生了。
楊風把自己別墅的整個第三層都打通了。
二百平米的工作室,放着她做視頻博主收到試用品,禮盒,還有設備,還有兩排通頂的巨大書架,她的畫具顏料,愛好收藏……
與其說是書房,更像是書房加倉庫加畫室。
1951年。
機械廠沒有宿舍,楊平勝是個農村人,城裏沒房。
楊風和她當兵轉業的窮工人老爸,她幼年喪母紡織廠的女工老媽寄居在她散盡家財的外公籬下。
這個古樸的院子,處於城中鬧市之後的小巷子裏,屋子沒幾間,卻有一大片空地。地上種着一茬青菜,難以察覺牆邊還有一排文竹。
屋子外面泥塊脫落,斑駁得露出裏面的大磚,進門便烏漆嘛黑的,一股牆上掉落的灰塵氣和木頭的潮濕氣。
她外公除了讀書便是打理那個菜園子,可菜園子外的雜草他也不管。
還教楊風這就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楊風上輩子三十多年沒過過窮日子,可重回的兩年裏「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被石頭壓了以後,她能感受到這個新媽媽和新姥爺把她當眼珠子的那種疼愛。
原諒她沒提爸爸,實在初印象太差。
四歲前對爸爸也沒什麼印象,以前實在沒怎麼見過爸爸,他要早起走三個多小時去上班,晚上回來就更晚了,雙方活動時間完美錯過。
她姥爺怕孫女傷了長不好,夏天拿他種的菜跟人家去換雞蛋,冬天給人寫信,寫春聯,畫門神。
抱着小孫女背詩經,給她畫像帶她識字。
她媽雖然近一點,可上下班走路也得四十來分鐘,如此辛苦的工作后還會兩三天就給她換洗衣服。
這絕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這年頭穿一件罩衣,其他衣服半年不洗的小孩兒太多了。
攢了一年的布頭專門扯了新布新棉花給她縫新棉襖。
過了兩年多被無限寵愛的日子,她絲毫沒有生活質量大跳水的煩惱,也沒有以前老想着更有錢更強大的慾望。
人生從頭開始,她沒有給自己做一個完美髮展計劃。
反而任自己沉淪在幸福里,乖乖巧巧,姥爺讓學什麼就學什麼,媽媽給喂什麼就吃什麼。
1954年,機械廠新址的家屬樓建好了。
三級鉗工楊平勝分配到一個二十平米的開間。
她一向智慧的姥爺,教她「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深」的姥爺竟也是個重男輕女的。
女婿上班太遠,該住過去,女兒自然該跟過去照顧,也不管女兒過去以後上班時間要多一個小時。
沈媽不想老人受累照顧孩子,就帶着楊風一起過去了。.
姥爺擔心倆人上班以後孩子一個人在家,沈媽說她早就想好了,機械廠那邊有了一個機械廠小學,可以把楊風送去上學,她從小跟姥爺學,不會跟不上的。
提上學,姥爺就沒話說了,他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讀書了。
楊風可能營養補過了,從小就白白凈凈,胖胖大大的。
四歲的年紀放在一群七八歲的小孩里,也就小一號而已。
她媽讓她說自己六歲了,很合理,沒人懷疑。
楊風她們這一屆是建校第一屆,從第二屆開始試製,學校老師少,乾脆把她們這一屆也改制。
1559年,上初中了,要戶口。
學校老師才知道這孩子十歲就能上初中了,說不行吧,可這是學校第一,每年都是。
說行吧,她實在太小。
還是他爸去找了廠長的關係,才順利升學的,十年兢兢業業,六級鉗工,廠里的骨幹,這點小事能有什麼難的呢。
三年初中,三年高中。
1965年,趕上了最後一屆高考。
其實這是她算好的,她媽第一次帶她去機械廠收拾房子的時候經過小學,她就計劃提前上學了。
至少要在那之前拿到高中畢業證。
誰知道她不懂這會兒的學制,55年上學,65年都能去讀大學了。
姥爺拖着乾涸枯弱的身體心滿意足地送她去北京學中文,回來人就沒了。
老人豁達一輩子,滿腹經綸,世事洞明。
楊風早有預料,沒有過多的傷心,埋頭苦學,夜以繼日,獲得很多老師的欣賞。
北京是最先鬧起來的,她們學校更是風口浪尖,她幾乎是連夜就走。
她給教授透露,她可以帶很多東西回去,教授託付了很多他和朋友的藏書。
十月回家,到現在也不過呆了一個月時間,她媽媽還沒說什麼呢。
鄰居們都應激了,話里話外打聽她去哪。
遠近聞名的大學生誒,讀不下去書了。
以前那麼能的,這要是去個一般的單位吧都得遭人笑話,可說起來她也不過是高中文憑,高中畢業的多了去了,她要是找個好的工作,也讓人不舒服。
韓風可不去研究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但凡上過小學也不會覺得她這個北大肄業的不值錢。
她宅在家裏,看書學習,收拾收拾,做做飯,甚至想冬眠以後出門。
可惜她勤快愛女的媽媽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愛面子嚴以待己更嚴以待人的爸爸也快坐不住了,都像那些鄰居一樣質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