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毒二字
連二管事倒是暗暗打量了柳如海好幾眼,此子一表人才,世家名醫之後,若是見過必不會忘記。但他沒有印象。
侯爺居然認得他?
連城當年雖然也在燕京城,卻沒注意到自家主人在百戶所前的街面上,與柳家小公子結識。
他領了命,往後宅去,倒有些犯難。盤算着怎麼不驚動侯夫人,把曹夕晚從內宅里叫出來。
連城想,侯爺許是有些內疚,想見見青羅了?
青羅打從離開外書房,就再沒見過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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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過了這些天,侯爺前日上朝,從外書房出發。十幾盞燈籠中,梅影參差,枝隨風轉,侯爺看到守夜之人換成了秦猛,而不是隨從多年的青羅女鬼。侯爺似乎想說什麼?
也許是終於發現故人不再了。
直到侯爺在府門上馬,鐵蹄聲聲,侯爺望着漆黑的京城長街與宮門,四更的星星在天空中,他仰面微嘆,突然傷感問着:“小晚是怨我嗎?”
連城沒敢回答。
他只尋思,侯爺請柳公子來,分明是為了府里小公子的病,又不想讓侯夫人被責怪容不下繼子,侯爺才不叫外人知道。
但突然召青羅出來與柳公子相見,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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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
曹夕晚還不知道柳如海這姦細,終於經由平南伯引介,到了侯府。
她只聽侯夫人說了,太太成婚後便要調理身子。因老太太等着侯爺有個嫡子,而今日二太太和六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說,曹夕晚的爹子懂一點藥理,論起丫頭裏懂藥理的,頭一個就是小晚了。
老太太當時聽着了,還誇着曹爹子重情義,為了大老爺的死一直都傷心。論起幾代忠心來沒人蓋得過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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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把這些話轉述給曹夕晚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曹夕晚也只當不知道,幾個陪嫁丫頭都在沖她冷笑。
沒錯,佛經她是抄了獻給老太太,但老太太這一番話可不關她的事。老太太千言萬語只有一句,侯爺沒有嫡子。
唯先夫人的侍婢,生了個小庶子。
這些年,侯爺其實一直在等樓淑鸞嫁進來吧。便是曹夕晚也是這樣想。
其實老太太對這件事,是不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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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道:“坐吧,廚房裏剛送來的馬蹄兒糕。還熱着。聽說你愛吃。”
曹夕晚施了禮,在腳踏兒坐下。絳河在一邊,眼睛微眯,果然陳媽媽就是為這曹丫頭準備的?陳媽媽認得她?
“侯爺說你功勞苦勞。讓我照撫你,我本也是想讓你多歇着。”
兩個丫頭過來擺了小桌子,放了茶和糕點。
抬桌子的嫣支給曹夕晚悄悄遞了個微笑的眼神。嫣支是侯府的丫頭,見得侯夫人叫小晚坐下,也暗暗鬆了口氣。
這於一個年輕大丫頭,是格外的體面了。
曹夕晚瞅瞅嫣支,嫣支是府里所有丫頭裏最美貌的。老太太把嫣支打發過來,太太也許里心不太高興吧?她下意識看了看碟子裏的香熱馬蹄糕。
她確實愛吃這東西。
她看到了碟子下面露出一張紙條兒。
她端茶時,手指尖兒一挑,無聲無息取了紙條納在手心,不一會兒,她垂眸看到上面的字。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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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動聲色,把字條兒納在袖中,無人能察覺。
其實眼前的糕餅茶點有沒有毒,她是能分辨出來的。不可能有毒。但細柳一直沒出現。
陳媽媽也不見了。
這二人,她都得提防。
她吃着熱茶,眼神稍稍掃了一圈,東廂房裏擺設全換了新傢具。
桌几上的雙梅清供插的是宋代建窯碎冰紋天藍斗笠盞,楠木盤架上是游魚鴛鴦紋玉盤古玩,既富貴亦眼生,恐怕都是侯夫人的陪嫁,這裏應該是侯夫人平常起居的地方。但沒看到有一尊藥師王佛像。
聽說侯夫人陪嫁的佛像里,不僅有蒙古國師自己修鍊幽冥九變的筆記密譜,還有一枚蒙元國師所煉製的長生丹。
此丹專對修鍊幽冥九變有用。既能讓人廢功,也能讓人一夜間功力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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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陣子,每天進府來,我身子不爽,也沒見你。”
“原是應當應份,哪敢勞動夫人。”
“侯爺那裏,你也去了?”
“既在內宅,就不方便去外面了。”
侯夫人微微點頭。
曹夕晚暗喜自己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懂規矩。侯夫人遲早要賞她。
侯夫人強忍怒意。
“你到我這裏應當應份,去別人院子裏也是?”侯夫人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今天,你到了各房長輩面前,埋怨我呢。”
曹夕晚心想,對,沒錯,就是嚇嚇你。
太太不喜歡她也行,但好歹也應該給她個差使。
不讓在正房,打發她去老太太房裏,或是六太太那邊也行。
怎麼就干晾着她?
她看看袖裏的小紙條兒,所以太太惱了?要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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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淑鸞和她說了一會兒,曹家爹娘老忠僕的事,她自然謙遜,暗忖自家親爹是個最油滑愛偷懶的,她娘是個老實被欺負的,太太估計還不知道。但知道了恐怕也不在乎。
侯夫人雍容而笑:“我不知道你在侯爺跟前是什麼規矩,如今侯爺既是託了我來主持中饋,讓我照撫舊人,我也安排好了。雙倍的月錢。你在家裏歇着。我有些藥材,你在家裏幫着磨些藥粉,每月送進來——”
曹夕晚想,不進府,就得不到佛像。難道讓她偷?
“可以把回春堂的馮大夫,讓給我?”她也站起來,恭敬地問。
“這是什麼話?”樓淑鸞臉色立變,顯是這馮大夫在她眼裏,也是個要緊的人,更可恨這曹夕晚面上恭敬,但哪家的家奴敢這樣對正房太太說話?
“大膽——!”
問雪站出來叱着,“怎麼和太太說話的?府里的規矩如此?”
曹夕晚斜眼看着問雪,有恃無恐的樣子,幾個丫頭都緊張了起來,偏偏這時,人影一晃,救兵來了。
陳媽媽走進來。曹夕晚想,這老媽媽多半在外面偷聽,這時候才進來。
陳媽媽在侯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侯夫人帶怒的神色一怔,轉眼平靜下來,冷笑又起身,往老太太房裏去了。
幾個丫頭呼啦啦,簇擁着太太出去了。
曹夕晚,便一個人呆站着,尋思着,這就完了?
她覺得太太還沒開始整治她呢,事情就突然結束。她看看小桌子上的糕點。
手裏的紙條掂一掂。
本來以為,太太讓了故意放了紙條,說有毒,然後,因為她沒怎麼吃這東西,太太要找個借口,叫人用板子打死她呢。
她倒想看看,陳媽媽方才引她來時,在外面廊下,對她說過的話算數不算數:
“我們太太說話不好聽,你擔待一二。有事盡可以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