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脈大夫
“曹姑娘來了,我們三太太正尋思曹姑娘怎麼不見影呢,明明最要好的姐妹,斷不至於不給這個臉面。”秦婆子歡天喜地接了進去。
“我正和我表妹說,上回,你們三太太成親了回去看老太太,老太太倒捨不得她,說還讓她和以前一樣侍候幾年再說。讓她住原來的屋子。也只有她在老太太跟前能這樣了。我夜裏就和她說了,必要來的。”她笑着,一路進樓,一路和秦媽笑談,“對了,看我這記心——”
她笑着讓了讓,“秦媽媽,這是我表妹汀娘。快,給媽媽見禮——”
秦媽媽連忙擋了,悄聲道:“我們三公子在。請了一位好女脈大夫。”
哪門子女脈大夫?
是個姦細啊!
她暗嘆着,笑道:“懷上了?”
“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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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心想,這真是喜事,再一看汀娘,這小姑娘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只她的手和曹夕晚牽在一起,不由得就緊了緊。
柳鶯兒懷孕這事。方才,她和汀娘就說過了。
周家三兒媳婦柳鶯兒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從北方來,也是獨個兒賣在侯府里,她沒娘家人,但自己有主意,想要尋一個本地知根知底,見過婦人生產會照顧小孩子的謹慎娘子。平常就請小娘子陪着說話。
去年,她就託了曹夕晚尋一尋。
當時托她時,柳鶯兒還沒有懷。
秦媽媽算是柳鶯兒的心腹人,引着過了一樓穿廳到了起居廂房,就看到軟胭脂色的帘子一揭,雙扇的鑲螺鈿烏漆屏風微斜,屏風后,柳如海在烏几椅兒上正襟危坐。
她一瞅,柳小子身前擺着一張束腰几案,隔案擺着另一張椅兒,案上幾叢小瓶臘梅如雲似霧,花叢后坐着的婦人,不是周三太太柳鶯還是誰?
她的手腕兒搭在了花邊脈枕上,柳如海垂眸,正在凝神診脈。
房裏陪着的一位藍衫公子,看背影她就認得,是柳鶯的夫君周老三。
雖看不到周大石的臉色,但他脊背繃著,看着就一心緊張凝重,站在了烏漆几案邊。
“……”曹夕晚攔住秦媽不讓通報,心中卻是無語。
柳如海微抬眸,向她微微一笑。
她強忍着,沒衝上去,幾個大耳光子抽他。再撥刀架脖子上拷問這個姦細。
——如今不同以往。
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免得倒叫同僚們嫌她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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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着嘴角,用帕子按着太陽穴,也掩蓋神色。
帘子一放,她決定只當未見,不理會這柳書生。
周家,不是別人。周家老二,以往就曾經在錦衣衙門當過差,現在調了。
她能管得着嗎?
她悄語幾句,跟着秦媽媽去她房裏說話,沒兩句,周大石匆匆一揭帘子進來了:“我的姐姐,怎麼敢叫你坐在這裏。”
“我到乾親戚屋裏坐着還能有什麼錯兒。客氣什麼。我表妹汀娘在呢,認了秦媽媽做乾娘。”她笑着。
“那敢情是喜事兒!”周大石連忙笑了,聽出她話裏有話,他不看汀娘,倒是看了秦大娘一眼,秦大娘暗暗沖他點頭,老媽媽本是覺得曹娘子推薦來的人,自有柳太太問才方便。
但曹夕晚自然知道,汀娘在柳鶯兒跟前還需要秦媽照顧,特意向秦媽說起了汀娘以前在家中是個勤快人。她是長姐,幫着家裏親媽、舅母們生產又帶孩子的事。引着秦大娘問了不少話,汀娘一一都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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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石比曹夕晚大上七歲,也早認得,再三請了她去東廂房。
她起身時,順口問:“年後要動身了?那事定了?”
“定了。蘇州採辦。”
“這是好差事。”
“好是好,就是一兩年不落家。如今還要趕着去接手那邊的帳目。”
周大石苦笑着,“又撞上她有了。”
他邊說邊揭簾,她看到柳如海換了地方,正坐在窗前烏漆描銀的桌邊寫藥方子。柳鶯兒進了內室,內室門前立着一個小丫頭朵兒。
周大石在柳如海身邊看了看,不敢打擾,退後幾步,悄悄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好女脈。這才一個多月。我聽王公公府里的管事推薦的。”
“你還不知道?他租的你家的屋了。在我家對門兒。”她抿唇笑,悄語。
“倒真不知道!”
二人笑着,她心裏卻尋思,原來柳小子真是個擅長女脈的大夫?
她也是女子。
找個擅女脈的好大夫不容易。
宮中老御醫為她診脈時說,他不知幽冥九變之術。所以對她的病有無從下手之感。但似乎女子練此功更容易練成。所以推薦她去誠福寺里請寺主妙蓮師太診脈,妙蓮師太年上七十,是前朝元宮中女醫。
師太擅女脈。
而且,幽冥九變術,師太也練過的。只不過練到第六層就再無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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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了秋樓裏屋,坐下來,從半揭的胭脂帘子裏看外屋,柳如海在寫方子。
她沉思着,把周宅前前後後的街坊水道都在腦中過了一遍。
似乎,周家宅子並不怎麼方便謀反。
她肅然沉吟。
柳如海抬眼,也瞟過她在翠紗窗前的清秀側影,似乎心事沉沉的模樣?
他微嘆,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也不知李世善替他在京城各地置些產業,是不是能讓錦衣衛打消戒備。
畢竟,潛伏京城圖謀大事確有其人,卻不是他柳如海手中要辦的急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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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宴席散了。
他踏着長街晚風,背着診箱,難得沒騎驢兒,在群房巷子口遇到了曹娘子。
曹娘子冷淡了小白臉花花大夫好幾天,今天,她終於眼裏有他了,曹夕晚和顏悅色,瞅了他一眼:“新太太好?”
她陰陽怪氣,他愣了愣,仔細一看她的神色不像是吃醋。
他也沒敢有這般自信。
畢竟李世善也把青羅女鬼的五個男寵說得一清二楚,便不是皆為宋玉潘安,便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這謠言假是假了點,但也叫人知道,她眼光太高。
“家裏長輩要進京城,先行置辦下來。倒叫娘子笑話了。”
長輩?她一笑,燕王世子還被扣在京城。
燕王要進京城嗎?
她樂得看個熱鬧。最近蘇錦天他們忙着的不就是這事兒?
“遞個情書消息也罷,與美人在三樓包間閣子裏私會也罷。其他的,還是謹慎。”
“?”他不解看她。
她露出心照不宣的詭秘眼神,點點頭,轉身回家了。
柳如海在巷子裏站了一會,莫明回屋放了診箱,坐下再一尋思,想想上回她還說起他在寺院附近置田莊,買丫頭的事兒,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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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他換了身家常衣裳,提了兩包茶葉,拿着醫書去鄰居曹家串門子。
果然曹老爹大為歡喜,收下茶葉,直讓他坐,又讓妻女多掌幾盞燈,他和鄰家的晚進末學一起共研醫理。
曹夕晚倒了茶,抽着嘴角,看他哄騙自己的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