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棋士之京師派
中國的古都中,只有běijīng至今仍然顯赫着。這正應驗了那句俗話:後來者居上。說到běijīng的古老,只須想想周口店裏的“běijīng人”就夠了。而běijīng至今的輝煌,又與它自元代以來,基本上是各朝的都城有關。從金中都、元大都,到明成祖朱棣從南京遷至北平,改北平為běijīng,běijīng城“生齒rì繁,物貨rì滿”,“民庶且富,文教大興”,琴棋書畫之類的雅藝也就流行起來。
在中國,棋戲之類遊藝的達,往往與政治有關。明成祖好弈,做燕王時,年僅十一歲就曾與著名國手相禮對弈。勝負姑且不論,這一行為本身就是一個信號。明太祖朱元璋曾造逍遙樓,見人博弈者,就“拘於樓上,使之逍遙,盡皆餓死”。這一禁弈厲政卻很快被好弈的子孫們淡忘了。明時的běijīng城,士弈風行,先有朝官楊士奇、李時勉開啟重藝薄道之風,後有李東陽、楊一清、喬宇等重臣推波助瀾,一時間,弈棋成為一種雅尚。
朝官們一方面弈棋自適,另一方面又喜歡把那些著名棋手招至門下。士大夫與國弈的聯姻,客觀上推動了圍棋熱。明初著名棋手有相子先、樓得達、范洪等。清《寧波府志》曾載范洪事迹,說他“生而穎異,賦xìng清介。幼習舉子業,數奇不偶,遂有高士之志,弈棋以自娛。於是挾技游京師,時李公東陽、楊公一清、喬公宇當朝,每延致對局,備極歡洽。”時人以金忠卜,袁珙相,呂紀畫,范洪棋,為四絕。
在舉業上“數奇不偶”,轉向棋戲,以技游京師,得台閣重臣看重,遍歷公卿間,這大約是那個時代的棋手的共同命運。běijīng也就成了吸引四方弈士的寶地。到明中期,“京師派”崛起,與“永嘉派”、“新安派”鼎足而三,形成相互競爭的格局。“京師派”代表人物顏倫,字子明,或誤作閻子明。他曾獨霸北方弈壇十年之久。明沈榜曾記京都有八絕:李近樓琵琶、王國用吹簫、蔣鳴歧三絃、劉雄八角鼓、蘇樂投壺、郭從敬踢毬、張京象棋、閻橘園圍棋。這裏的閻橘園據推斷就是顏倫。之後李釜(字時養)又嶄露頭角,開始尚不能與顏倫抗衡,十年後逐漸勢均力敵。京師弈派一時形成雙雄對峙的格局。后顏倫逐漸罷弈,李釜在北方已找不到對手,遂南下挑戰江南弈壇。萬曆十四年,李釜赴浙江餘姚,永嘉派、新安派各出名手,相互較技。這次有組織的圍棋活動,成了圍棋史上一次著名的盛會。不同地區、不同派別的棋手相互切磋、競爭,在這種激勵的競爭中,不僅提高了大眾的興趣(有派別、有懸念的爭棋往往更能吸引大眾,古今皆然),也促進了參與競爭者棋藝水平的提高。而以“地”為標誌的圍棋流派的出現,也預示了中國圍棋開始擺脫皇家體制,獲得dú1ì展。
到明末清初,過百齡又異軍突起。過百齡,江蘇無錫人,卻是在běijīng度過了他棋藝生涯的鼎盛時期。據他生而慧穎,好讀書。十一歲時,見人弈,則知虛實、先後、進擊、退守法,與人弈,弈輒勝。之後百齡之名,噪江以南,京師諸公卿聞其名,有以書邀致者,遂至京師。他與國手林符卿的成名一戰,民國裘毓麟《清代軼聞》有生動描述:
有國手曰林符卿,老游公卿間,見百齡年少,意輕之。一rì,諸公卿會飲。林君謂百齡曰:“吾與若,同游京師,未嘗一爭道角技,即請先生何所用吾與若耶!今願畢其所長,博諸先生歡。”諸公卿皆曰:“諾。”遂爭出注,約百緡。百齡固謝不敢,林君益驕,益強之。逐對弈。枰未半,林君面頸赤熱,而百齡信手以應,旁若無人。凡三戰,林君三北。諸公卿嘩然曰:“林君向固稱霸,今得過生,乃奪之矣!”復皆大笑,於是百齡棋品遂第一,名噪京師。
弈壇如江湖,從來就是這般無情。江山代有才人出,不過,到清代,隨着經濟取代政治,成為一隻看不見的手,主宰着圍棋的流向,江南逐漸成為圍棋活動的中心。京師的圍棋,反而rì漸沒落了。
民國時,běijīng棋壇又熱鬧起來。其中段祺瑞府上,就曾招致了一大批棋手,包括少年時的吳清源。民國時的běijīng,既有本土的名手,如汪雲峰、雷溥華、王幼宸、金亞賢、崔雲趾等,也有由外地一度遷居běijīng的,如顧水如、劉棣懷、過惕生。這些外籍棋手,都曾執棋壇牛耳,遂有“南王(子晏)北顧”、“南劉北過”等等之說。良好的圍棋氛圍,也為後起棋手的成長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吳清源先生就曾在回憶錄中談到在“海豐軒”茶樓與顧水如、汪雲峰、劉棣懷等名手討教的經歷。吳清源十三、四歲即已稱雄běijīng弈壇,除了個人的天才,也不能不說是得益於那片豐厚的圍棋土壤。當吳先生在9o歲的高齡,重回故都,拍攝以其個人經歷為主題的電影,回來時路,恐怕也會是感慨萬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