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乞和,莫倚長戈
胡不凡一馬當先,突入敵陣,長矛挑處,一個健壯的部落戰士和一個身材健壯的婦人,便被他接連刺落馬上。
胡不凡沒有停留,來不及拔出的長矛也被他果斷放手,及時拔出了腰間的馬刀。
“鏗”地一聲,馬刀及時架開了刺來的一柄三股鋼叉,他的戰馬便撞進了敵群。
在他身後,嗷嗷叫的亡命之徒們鑿穿而來,攻擊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他們已經很習慣這種鑿穿式攻擊作戰了。
傅定國輕磕馬腹,馭馬疾進,做工簡陋的狼牙棒左磕右擋,仗着精湛的騎士旋風般卷過。
一個部落少年的腦袋被他砸得稀爛,另一個部落壯士手中的馬刀豁開了他的皮甲,皮肉翻卷,鮮血直流。
不過,在傅定國受傷的同時,他的狼牙棒也拍在了這個部落勇士的臉上,借馬勢一拖,將那人半張臉皮都颳了下來,還刮下了一隻眼睛。
庄羽雙腳踩在馬鐙上,半立而起,手中的斬馬大劍,在他的一聲咆哮中硬生生劈了下來。
在他面前的部落勇士,剛剛用套馬杆將一個陷陣營的勇士拉下戰馬,被止不住的馬蹄踩得腸穿肚爛,已來不及回防於他。
斬馬大劍斜着卷過,把這個部落勇士拉肩帶胯,半截身子硬生生劈去。
上半截殘軀跌落於泥濘的雪地之上,迅速被一隻碗口大的馬蹄踏了上去。
他的下半截身軀還緊緊地騎在馬上,被那失去控制的戰馬馱着,沖向對面滾滾而來的陷陣營亡命之徒。
部落勇士們太知道一旦被這群周兵打敗,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將要面臨的下場了。
因為在隴右,他們不止一次這麼干過。
所以,他們都紅了眼,拼了命。
可是,人家不僅裝備比他們好,人比他們勇,而且還比他們多,催馬揚槍,決死反抗,卻也擋不住浪潮般一波波湧來的陷陣營精騎。
他們薄弱的防禦已經被鑿穿,反抗只是慣性的反應,被分而擊之,一一殲滅,已成必然。
……
獨山這邊派出探聽消息的信使,陸續帶來了令人驚怖的消息。
在侍夫人費盡千辛萬苦,歷盡長途跋涉,把吉囊東岱的老弱婦孺殘成功帶回獨山的當天,格桑夫人已經陸續收到多份消息。
消息傳遞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快馬傳報的、飛鴿傳報的,每帶回一個消息,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心中便增加了一分憤怒與焦灼。
但是漸漸的,她們每得到一份消息,便增加一份驚恐與煎熬。
當侍夫人喜悅地回到茹本大帳的時候,已經心如死灰的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已經完全沒有了曾經的傲慢和憤怒。
她們就像兩個活死人似的,毫無生氣地把九份情報,遞給了侍夫人。
他們知道各東岱冬季棲息的準確地點,也熟悉所有遠近路徑,所以只派幾匹精騎的話,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打探到一些消息。
在他們已經掌握的消息中,已經有八個東岱遭受了襲擊。
襲擊者是兩支隊伍,分別從西到東,從東到西,遙相呼應,閃電襲擊的。
這兩支隊伍風格各不相同,但都一樣地狠毒。
從西往東打的那支隊伍,簡直是鐵騎過處,雞犬不留。
只要來不及逃走的人,就被他們兇狠地殺死。
送回消息的人說,更擅長農耗的漢人,一向性情敦厚,哪怕是生死之敵,他們也不太習慣下死手,可這支隊伍不一樣。
他們……,比草原上的勇士還狠。
他們就像一群嗜血的瘋子。
而從東往西打的這支隊伍,並沒有採取趕盡殺絕、雞犬不留的手段。
但是,他們所過之處,留下了大堆的殘疾,這些人將成為葉茹長達數十年的累贅。
更糟糕的是,他們沒辦法帶走的物資全都變成了一次性消耗品。
而為了搶奪這些有限的消耗品,不同部落之間,同一部落不同家族之間,同一家族不同宗支之間,不停地發生着爭奪的戰鬥。
他們之間將結下無窮無盡的仇恨,就算他們的子孫長大,也再不能如他們的父祖一般,並肩策馬,迎對外敵了。
他們是仇人,你死我活的仇人。
“除了我們本茹,還有十二個東岱,其中八個受到了襲擊……”
侍夫人一臉茫然,一摞情報失手散落了一地。
大家臣那顏瓦征低聲道:“損失,有大有小。有的東岱,是本岱受到了攻擊,但是他們分散出去的幾個聚居點,卻及時得到了逃出者的告知,散入了茫茫雪野,逃脫了攻擊。
有的,則是一個東岱的某一聚居點被攻擊,其他聚居點,提前得到消息分散逃入荒野……”
侍夫人木然道:“既便如此,目前的損失,也已是我葉茹不可承受之重。還有大批殘疾的出現,牛羊被殺光。
東面,則是更多人口的減少,來年開春,其他茹的牧人,會跑過來搶我們的草場,和我們已經不堪一戰的東岱發生戰鬥……”
她看了看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這兩位夫人負責的是各東岱的游牧民,所以,她們的損失也最大。
她們臉色灰敗,兩眼無神,似乎在聽着,卻又似乎什麼都沒聽見。
“必須得……找到他們!”
侍夫人突然說道。
格桑夫人慘然道:“沒用了,就像你說的,就算我們知道他們在哪兒,等我們集結了各東岱的力量,再趕去時也找不到他們,他們從不在一個地方超過兩天。
更何況,現在我們各東岱還能組織起反攻的力量嗎?難道,向其他茹借兵?”
次曲夫人喃喃地道:“人借來了,就趕不走了……”
侍夫人道:“我的意思是,找到他們的首領,乞和……,不,是乞降!”
格桑夫人錯愕了一陣,道:“茹本還在隴右,他不在,誰能代表我們葉茹,向大周乞……降?”
侍夫人道:“茹本出征在外,是由格桑夫人你監攝葉茹的。只要你同意,次曲夫人同意,那顏瓦征大家臣同意,我們可以一面查探大周將領的下落,一面同各茹的殘部取得聯繫。
只要超過七個東岱同意,加上我們本茹,我們就可以代替茹本,去和大周的將領談判。”
格桑夫人心亂如麻,思索半晌,看向次曲。
次曲夫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已經崩潰了,她不敢想像,現在的葉茹,將在未來變成什麼模樣。
而現在,那隻魔鬼還在張着他的一雙大手,在葉茹的雪原上搜刮著生命。再讓他們繼續下去,那就連未來都沒有了。
“好,那麼小人馬上聯繫各東岱,並打探大周兩路人馬的動向!”
大家臣那顏瓦征沒說他同不同意,但是卻已直接要照此去辦了。
其實,除了本岱的其他十二東岱,本就是葉茹洛昂達的十二個家臣。
作為輔偌在本岱的大家臣,那顏瓦征和漢官也是不一樣的,他也擁有自己的部曲、奴隸和土地、牛羊,是本岱中一個有實力的千戶。
他也被如此殘酷的事實給嚇破了膽,茹本不在,各東岱又散居各處,無法聚力,完全可以被敵人各個擊破。
如果說,酷寒的天氣、陌生的環境、連續的戰鬥,也能拖垮這股敵人的話,那也還好。
可是現在看來,所有這些,似乎都難不倒那支殺入葉茹的周軍。
再不乞降,他們就完了,真的徹底完了,他們會被其他茹完全吞併,全部成為他人的奴隸。
侍飛飛點點頭,目送那顏瓦征匆匆離去,然後對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道:“現在,我們商量一下,具體的條件吧,我們……可以答應他們什麼,可以給他們什麼,才能……叫他們退兵!”
……
“唐治在隴右作威作福,肆無忌憚,於內,逼反豪族,北投鬼方,於外,又擅起紛爭,挑起邊釁!
他不請皇命,擅自勞師襲遠,南北挑戰,好大喜功,將會為我大周帶來不可預料的麻煩。臣請陛下,賜天子劍,臣願親赴隴右,斬其首級,主持隴右大局,以定邊民之心!”
長生殿上,魏王、令月公主、丘神機、狄閣老、李義夫、曾佛恩等都在。
此外,還多了一位新面孔,前幾天冬祭時,被賀蘭曌封了王的賀蘭隱。
梁國公賀蘭三思慷慨激昂地陳詞以畢,便重重頓首,垂聆聖訓。
賀蘭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又把嘴角撇了一下。
樓士德以六百里快驛將唐治出塞的消息馳報神都,一時間,滿朝怔愕。
區區四千人,就敢深入敵境,沒有補給,沒有援軍,舉目皆敵,還有天地之威,這……這是瘋了么?
隨後,盧家逃往鬼方的消息傳來,這一下朝堂上又炸了。
有人就說盧家是被逼北投鬼方的,不然的話,居隴右幾百年的盧氏家族,怎麼會捨棄祖業,遠赴漠北?
當然,相信隴右節度使府公文所述的人更多,但這並不能阻止有心人借題發揮。
於是,各種攻訐針對,便開始不斷上演了。
一開始還好,這種聲音並不大,因為儘管人人都覺得唐治太冒險了,有些輕敵冒進,可不管怎麼說,這份豪氣可嘉呀。
但是,一連十幾二十多天的,還是沒有近一步的消息傳來,只是聽說,唐治帶去吐蕃的不是四千人,而是一萬人。但是勝負如何,毫無消息。
這時候,嗅覺靈敏的說書人觀魚先生,已經寫出了新話本兒,在茶樓酒肆里說開了。
前朝大將湯智……,沒錯,湯御史由文轉武了。
湯大將軍輕敵冒進,孤軍深入,結果十萬大軍損失殆盡,無數好男兒,因為他的錯誤屍橫高原,魂魄難歸……
這種故事,老百姓不愛聽,眼瞅着過年了,那叫一個晦氣,神馬東西!
觀魚先生見沒市場,趕緊把重點放在被生擒活捉的湯智大將軍如何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如何的有氣節,不僅拒絕了吐蕃的官職招攬,還拒絕了吐蕃公主下嫁的好意。
於是,他被憤怒的吐蕃王趕到昆崙山下的小勃律放羊去了……
咦?這故事一下子又招人愛聽了。
可因此一來,老百姓也開始相信,唐治大概是戰敗了,全軍覆沒,回不來了。
聲勢造足了,梁國公才在今天,發動了對唐治的總攻。
對於梁國公的話,賀蘭曌是很不愛聽的。
文治武功啊,哪一個帝王不想追求?
可是,她是開闢曠古未有的先例,登上至尊寶座的,再有各門門閥牽制,所以把精力全放在內務上了,對外武功方面,實在乏善可陳。
現在孫子干出這麼爺們的一件事兒來,老太太特別的滿意。
可問題是,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她也怕唐治在那邊真的出了事兒,所以,這個時候,她沒辦法表態。
她不想贊同梁國公的意見,又不知唐治的情況,沒有底氣駁斥他,想了一想,便向狄閣老悄悄遞了個眼色。
這可是她的藍顏知己,一定會明白她的為難之處,她不方便表態的時候,那隻能讓狄閣老出來解圍了。
接收到賀蘭曌遞來的訊號,狄閣老不能再裝傻了,只好咳嗽一聲,就打算出班奏陳。
就在他慢吞吞地思索着該如何措辭的時候,賀蘭嬈嬈興沖沖地走進了長生殿,雀躍道:“聖人,隴右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