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序(2)
三岔路口道路不寬,對面駛來的車隊是迎親隊伍。
十幾輛名貴的小車上都貼着紅雙喜,領頭的車子更是妝扮的格外喜慶。
只不過偏偏在這個位置,路面太窄,不能交匯。
從迎親隊伍的車上走下來幾個人,當他們看到我的車子是幹什麼的時候,也是一臉陰霾,其中一個吐了一口口水,說了一句“晦氣”
我搖下車窗無奈的和他們笑了笑。
有人說紅事遇上白事是晦氣,其實不然,也有人說這是好事,是福氣,至於究竟真假,沒人說的清楚。
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兄弟,讓一讓唄,你主車往後倒一點,我就能過了。”
對面的一人似乎有些不高興。
“憑什麼,我們讓,你不能讓。”
“我這後頭是彎道,不好倒車,您行個方便,麻煩了。”
他們不以為然,意思必須是我倒車。
我一番無奈,尋思死者為大,這麼點道理你們都不懂,罷了罷了,我倒還不行嗎?家屬也是老實人,體諒我的無奈。
看了看反光鏡,撥到倒擋,小心翼翼的開始倒車,可是就在我瞄反光鏡的瞬間,我看到一個人影站在車子的後面,70來歲,穿的很齊整,很體面。
總感覺哪裏見過,可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下一刻當我回頭瞥到副駕駛那個孝子手中捧着的遺照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也僅僅是嚇了一跳而已,因為做我這行的,遇上類似的事情多不勝舉,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那個人影慈眉善目,他和我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阻止我倒車,雖然他對我的態度還是比較友善,但是我能察覺到他的不悅,我停下了車子,家屬問我怎麼了,我說不能倒車了,再倒你們家老爺子不高興了。
家屬有些詫異的看着我,我沒有繼續解釋,無意間再次瞄了一眼後視鏡,不免發笑,又哪裏有什麼莫名其妙的人影呢,那隨風招展的不過是拐角處,不知哪裏飄來的熟料袋,或許是我愣神眼花,居然把他看做是他們家的老爺子。
前面的迎親隊伍幾個人追了上來,問我為什麼不繼續。
我楞了片刻,思慮着剛剛眼花的那一瞬間,心中有些忐忑,姑且就當是我眼花,就當那所謂的‘人影"就是膠袋子迎風招展,可終究哪有活人刁難死人的說法呢?
忍不住,好心勸說道:“聽我一句勸,還是你們倒吧!”
他們哪裏願意,後頭車隊上的人,一個個探出腦袋。
“要不我們再往後倒點吧!”車上的一個女眷提議說道,可是他話剛說完就“哎喲”一聲,其他人問她怎麼了,她只說腦袋被撞了一下,倒也沒人覺得有什麼,而我也是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怎麼會被撞了腦袋。
繼續和他們理論,說真的不能倒車了,他們不依不撓。
我黯然嘆氣,回頭看看自己的車子,身後不遠處的膠袋子依舊飄散晃動,不經意間,倒也真能讓人眼花,把它當做是一個人影。
也許是我們的爭吵,把車隊當中一輛轎車內的老人給驚醒了,這老人60歲左右,說是男方的舅爺,因為昨晚的時候喝了不少酒,今早迎親回來的路上依舊還處於醉酒狀態,於是乎便在車裏繼續養神睡覺。
他走下車詢問發生什麼事情,我說,兩車交會,一方不讓一方。
他給我遞上一支煙,非常有禮的說道:“小夥子,您看,我的外甥郎今天大婚,要是換成往日,讓一讓你絕對沒問題,可是今天您就給我一個面子,把車子倒一倒,讓一讓吧!”
我說:“大爺,不是我不讓,是真的不能讓啊!”
他不解的問道:“為什麼不能讓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車。“您看我拉的是什麼”
他旋即看到車子上面有某某殯儀館的字樣,眉頭一皺,倒吸一口氣,吆喝起開頭車的司機。
“趕緊給我讓道,趕緊讓,讓他們先過。”
我尋思這大爺還是蠻講道理的,誰知這一刻他的外甥新郎從車上下來,斬釘截鐵的說:“不能讓,今日說什麼也不能讓。”
大爺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恨鐵不成鋼的吼了一句。
“你懂個屁”
新郎有些懵了,轉瞬間將怒火發到我身上,大聲嚷嚷起來。
“小子,行啊!我就問你,今天你讓不讓我先過。”
我知道和他多說無益,轉而和他的舅爺說:“大爺,做我們這一行的,很多道道不能明說,所以說,你必須讓,而且你讓了是為自己好。”
他舅爺聽到這裏,冷汗直冒,指着新郎的腦袋破口大罵,罵的很難聽,一邊罵,一邊喊司機趕緊倒車,隨後又朝我的車子方向深深的鞠躬道:“小輩無禮,讓您見笑了,馬上給您讓道,孩子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計較。”
其他人被他這麼一說,個個汗毛都豎起來。
頭車司機把車倒了過來,我和他舅爺拱了拱手道:“謝了。”
說著返回自己的車內,緩緩的開了過去,車子從婚車旁邊經過的時候,那大爺還囑咐其他人放了一連串的鞭炮,又讓新娘朝我的車子方向扔過來很多喜糖和喜煙,這一出鬧劇總算有驚無險的解決。
9點整,把屍體拉到了殯儀館,因為排隊的問題,暫時還沒輪到這位大爺火化。
棺木擺放在火化爐的過道上,家屬給他們燒着香,其中一個家屬已經備好了一雪碧瓶的水,是為了等下棺材推進去的時候,灑到棺材背上,一邊灑還要一邊告訴躺着裏面的人,讓他快跑,前面是火焰山。
按照往常,拉完一個屍體之後,就得動身前往另一處,我這個小縣城周邊範圍,一天平均都會有七八個屍體要拉過來火化。
殯儀館就三台車子,三個駕駛員,忙的時間一天都能有二十幾個,所以都得我們馬不停蹄的拉。
不過今天倒是輕鬆,總共三個屍體要拉,我是最後一個,前面兩個已經拉過來了,所以可以說今天的工作暫時來說已經完成,不過今天是我值班,為了應對突髮狀況,比如說發生意外之類的,那麼接到電話之後我又得馬上出發。
殯儀館是一個陰沉沉的地方,這種陰沉似乎與生俱來的,環境上,氛圍上,均是如此,一般人還真吃不消的,而我的辦公室離火化間僅僅隔了一道牆,卸了屍體之後,來到辦公室。
閑來無事,打開手機翻閱起新聞,看着看着不禁覺得有些累,趴在桌子上,居然睡了過去。
一股寒氣襲來,原本殯儀館的每個角落都是這番陰沉沉的,稍微有點風吹過,都會讓人發怵,我也已經習慣,可是這回的寒意讓我有些慎得慌。
抬起頭,倒吸了一口涼氣,幽暗的辦公室,本來只我一個人,可是對面的椅子上居然坐了一個人,確切的說不是人。
不管怎麼的,就算我見的再多,膽子再大,突兀間還是免不得心口砰砰的跳。
對面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我拉回來的那個大爺。
我戰戰兢兢的說道:“大爺,我...我...沒冒犯到您吧”
他呵呵一笑:“小夥子,我還要謝謝你咯,早上要不是你據理力爭,倒被人看了笑話。”
回想之前,三岔口的事情,戰戰兢兢的說:“這...這....是應該的啊!”
收拾了心神,抑制住那股恐慌,我問大爺為什麼還在這裏。
他有些憂傷的說怕,怕被火化,只不過國家規定沒辦法。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不火化的。
不禁有些感慨,只好規勸他說,這一切是形勢所迫,也沒辦法,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最後他說,其實怕歸怕,既然沒有辦法,那就認命,反正死都已經死了,也沒什麼好在乎的,只不過他居然邀請我,說鄉下有人去世,下葬之後都會把親朋好友聚起來吃一頓飯。..
他讓我一定要去吃,說為了感謝早上的事情。
按理我和他非親非故,完全不沾邊,只不過他自己邀請我去,還真讓我為難。
最終我答應了他,而他也滿意的離去,一個激靈我從短暫的睡夢中醒來,心口一陣突突,原來這是一場夢境,還以為是活見鬼了,不過細細一想,這夢中所示,你又如何只能把它當做是一場空談。
與此同時旁邊的火化爐已經燒起了他的屍體,只聽到他的家屬哀嚎大哭。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的家屬捧着一個骨灰盒從火化爐出來,剛好與我撞了個面,我問他們回去的車子有沒有,他們搖了搖頭。
我想了一下,不管剛剛做的那個夢合不合邏輯,既然在夢中答應了盒子裏那個大爺,去他家吃飯,索性做一回好人,載着他們回到了村子。
家屬很感激,他們也知道,像我們這種工作其實只負責拉,卻不負責送回去。其中一個家屬感慨的說道:“要不是家裏窮,也不至於雇不起一台車子送老爺子回去。本來還打算坐中巴車回去的呢,想不到你人那麼好。”
我笑了笑說:“有那個心意就行了,老爺子不怪你們。”
把他們送到家之後,在眾人的幫忙下順利的安葬了老爺子。
而我也順其自然的在他家吃了中飯,這頓中飯吃完已經是下午兩點,本來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在這裏吃飯,定然會讓人產生疑問,難道我還能說是老爺子請我來的嗎?不過鑒於送他們回來的原因,也就說的通了。
離開的時候恭敬的在老爺子遺照面前上了一炷香。
開車返回縣城,車子行駛到安葬老爺子的那座大山前,免不得順着窗戶往外朝那個方向瞄了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繼續開着車子離去。
這就是我平凡卻又充滿離奇工作中的一天,可是兩天後當我拉另一具屍體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丟掉了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