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修仙世界也要學習20
空間法器。
崑崙仙尊想得到的東西,逍遙仙尊沒道理想不到。他此刻叫住野火大師,言下之意便是這個。
聽說還有轉機,場上那些還沒有散去修為的人,齊刷刷地盡數扭頭看向野火大師,他們的眼神陰惻惻的,不像活人,更像活屍。
金色的陽光灑落進來,白梨卻感到全身發冷。
壓抑的氛圍中,逍遙仙尊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催命的幽靈。
“需要我說得更明白一點嗎,野火?空間法器。只要有了空間法器,在場的所有修士都能幸免於難。”
對啊,還有空間法器!
逍遙仙尊的話讓沉默的人群激動起來,他們紛紛出言懇求。
“大師,您有空間法器,救救我們吧。”
“天道已經做出太多殘忍行徑了,大師,難道您就只是看着,無動於衷嗎?”
“大師,若能躲過此劫,我南山老道必奉大師為座上賓。珠寶名器,大師盡可取用,我絕不吝惜。”
“大師,我也一樣……”
他們爭先恐後地求野火大師取出法器庇佑,或言辭懇切、聲淚俱下,動之以情;或立論遑遑、重諾相許,誘之以利。
最後,逍遙仙尊給這件事賦予了一個極崇高的意義:“野火,你一念之間,就可拯救這個修仙界。”
野火卻搖搖頭:“救了你們,天道就會崩潰。空間法器護佑不了你們,不改變意念,小天地遲早也會崩潰的。”
逍遙仙尊笑了笑:“我知道,那又如何?”
天地毀滅,那又如何?
滿不在乎的語氣讓白梨的心一陣陣發緊。
被定住的其他人雖然沒有直接說,但他們的臉上也都明晃晃寫着這八個字。
天地會毀滅?沒關係,只要他們躲到小天地中就好。
小天地也會毀滅?沒關係,只要不是立刻崩滅就好。
留下修為,他們就有轉圜的能力;躲入小天地,他們就有轉圜的時間。
至於天道、至於未來……我走後,管它洪水滔天。
愚蠢到了極點,短視到了極點,也自私到了極點。
白梨感到一陣眩暈。
野火大師沉默許久,復又搖頭:“我做不到。”
他張開雙臂,抖了抖破爛的袍衫:“如你所見,我現在一介凡人,已經煉製不了空間法器了。”
“可是你曾經煉過,你散去了自己的修為,難道那些法器也跟着一併消失了不成?”逍遙仙尊的語氣帶上了幾分不耐與逼迫。
或許他也感受到了天道的脅迫,在他身側,不久前還野蠻粗魯地放着狠話的蓬萊仙尊癱倒在座椅上,雙目緊閉,生死不知。
場內的其他人,要麼已經散盡了修為,心灰意冷地離開這片是非地,要麼在與天道的賭桌上慘淡離場,死狀凄慘。而僅剩的一小部分人,俱都目光幽幽地逼視着野火大師,彷彿一群要對其分而食之的惡狼、
天道的影響、死亡的威脅……這群人幾乎喪盡了理智。
白梨在心中感嘆,幸好葉琛早早出手,把他們定住了。
更讓她敬佩的是,野火大師在這種場合也不見絲毫慌亂。他鎮定自若地反駁逍遙仙尊的話:“天真,連人類都難以逃脫天道的索取,難道身為死物的法器就可以嗎?”
逍遙仙尊的臉色陰沉下來:“你是說,空間法器都不存在了?”
野火大師點頭。
這裏似乎只有野火一位煉器師,所以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番言論的真假。但是,從逍遙仙尊的表情來看,他一點也不相信野火的話。
他猙獰笑着,面容也跟着扭曲:“空間法器到底能不能使用,我先搶到手試試就知道了。”
他不知施了個什麼術法,一瞬間,大風烈烈。逍遙仙尊純白的道袍在風中飛舞如飄渺的殘影,幾個瞬息間,他已驟然逼近。
目標不是野火大師,卻是白梨。
逍遙仙尊語氣滲人:“小姑娘,你手上的戒指我很感興趣。”
呼呼啦啦的大風吹刮的白梨雙頰發痛,她想躲開逍遙仙尊鷹爪般襲來的手,腳底卻生了根似的無法挪動半步。
眼看,那銳利的指尖就要戳上她的雙眼。
怔然間,腰上忽的一緊。
一陣兒的天旋地轉,唯有葉琛溫熱的呼吸灑落在頸間,緊接着,是野火大師受驚的大叫:“哎呦,你個孽徒!”
手背被另一隻大手覆上,曖昧的肌膚相觸間,白梨感到無名指上的戒指被輕輕轉動了一下。
下一秒,風止,物停。
她發現自己從昆崙山巔上那處富麗堂皇的宴會大廳脫離了出來,轉而置身於一處全然白色的空間。
這裏比崑崙宮中還冷上一些,因為崑崙仙尊財大氣粗,在崑崙宮內四處裝飾着調節溫度的法器,而這裏什麼也沒有。
清冷的小風吹在臉上,迫使白梨收回前言。
也不是什麼都沒有,這裏的風還是冷的。對於白梨這樣怕冷的人而言,這樣的冷風最好還是不要有。
可是,她轉念一想,風從哪裏來?
臉上痒痒的,好像沾染了灰塵,她伸手去摸,摸到了鹽粒狀的冰冷的雪。
白梨默然片刻,重新打量這方天地。
細瞧后才發現,這裏並不是空無一物的純白。
遠處的白是皚皚的雪山,與透亮的天空渾然一體,只留有不甚分明的分界線;而腳下的白是厚厚的積雪,如果凝神觀察,就會發現積雪上稀疏斑布着星星點點的褐色——那是暴露在外的落岩。
白梨孤身一人站在積雪上,空蕩蕩的。
又是陣裹挾着寒意的風吹過。
“阿嚏——”
卻不是白梨自己在打噴嚏。
她先是一驚,然後趕緊轉身去尋。無需費勁,她就看見了身後不遠處凍得直哆嗦的野火大師,和傲然站在一邊,雙臂環胸的葉琛。
“孽徒!孽徒!”
漫天掩地的寒意也沒能澆熄野火大師暴躁的脾氣,他凍得嘴唇發紫,卻仍有精神破口大罵。
對啊,白梨瞬間了悟。
失去了修為的野火大師和她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一個身體比尋常人矯健些的老頭子,他當然也會感到冷。
尊老愛幼的精神她還是有的。
白梨湊近葉琛:“師兄,那個手爐?”
葉琛看她一眼,從袖中取出手爐,並種上一簇火種:“冷嗎?給你。”
白梨擺擺手:“給師父用吧。”
葉琛很深很深地皺起了眉,他一抖袖口,又把手爐收了回去。
野火大師氣得跳腳:“孽徒!只貪美色,不尊師道!”
葉琛沒有頂嘴,而是默默地又抖了抖袖子。白梨看見,玄意宗破敗山頭上煉器室門口的那樽大鼎以一個相當詭異的姿態從葉琛小小的袖口中落了出來。
大鼎轟然落地,揚起朦朧的雪霧。
他抬手一點,鼎下便升起熊熊火焰。..
暖喣的熱量四散開來,野火大師收起他的抱怨,堪稱乖巧地踱到鼎邊烤火。
葉琛記着仇,不忘嘴賤:“師父,如果您還是冷的話,可以在鼎中泡個熱水澡。”
野火大師一噎,老臉氣得通紅。
白梨看不過去,一邊拉着葉琛往鼎邊坐下,一邊念叨:“大師兄,你可收了神通吧。”
葉琛笑了一聲,果然沒再與野火大師拌嘴。
之後三人就一邊烤火,一邊閑嘮,活像三個雪山求生的原始人。
白梨得知,這裏是戒指中的空間。戒指就是葉琛之前送她的那枚,它是一個空間法器,又或者說,它是一個聯結大世界和這處雪原的媒介。
至於為何天道在收回能量,而葉琛的修為和他的法器都沒有受到影響……白梨心知肚明,並且在談話時刻意避開了這一點。
和她一樣,葉琛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所擁有的能量,自然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沒有需要向天道償還的東西。
讓白梨感到驚訝的是,野火大師也默契地沒有提到這個話題,他只是抱怨了幾句葉琛創造出的這處空間怪得很,又冷又空,折磨死人,卻對葉琛身上的特殊與古怪視若無睹。
野火大師有大智慧,或許他也早就看出,自己的這個徒弟並非凡人。
幾個時辰后,三人從雪原空間回到昆崙山。
宴會中的場面慘不忍睹。
天道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赴宴的那些修士們,除了自散修為的,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死了。
其中,也包括突然向白梨發難的逍遙仙尊。
他就倒在白梨腳邊不遠處,素麵朝天,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還是野火替他遮了雙眼。
“走吧。”他嘆了一句,不忍再看這屍橫遍野的場景。
野火帶頭離開,白梨默默跟上,然而沒走多遠,野火大師就因崎嶇的山路摔倒在地上。
他捶着乾瘦的雙腿:“太久沒走路,有些不習慣了。”
說著,他頗為懷念地看向天空,然後臉色登時就變了。
半空中,葉琛正悠哉地御氣而行,衣袂翻飛,瀟洒自如。察覺到野火大師惱怒的視線,他沉思片刻,提議道:“怎麼?我一手拎一個?”
說完還比劃了一下,那動作看上去是在拎兩隻活雞。
野火大師臉都青了,白梨也覺得這樣很不雅觀。
她想了想,取下別在腰間的劍。
“它還蠻能載人的。”她看向葉琛,“師兄,你來操控試試?”
幾分鐘后,三人一劍從昆崙山啟程,向著玄意宗的方向徜徉而去。路上,他們還捎帶了顧雲和殷芊芊一程,將他們送去了煙雨江南。
回到玄意宗,荒敗的破屋還是同樣荒敗,似乎和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野火大師原準備按計劃開啟他的打鐵生涯,可他如今一老邁凡人,日漸燈枯油盡,哪裏還掄得動那沉重的鐵鎚?
於是白梨勸他歇下,獨自一人扛起了打鐵大旗。
山門禁制失效,偶爾會有鎮上的人摸到這裏來。一來二去,還真讓白梨做成了打鐵生意。顧雲和殷芊芊兩人偶爾也會來坐坐,後來有一日,他們前來辭行,說是天地之大,他們要去浪跡江湖了。
白梨客氣地送走他們,擦了把汗,去小廚房看葉琛飯菜燒得如何。
悠悠閑閑的日子,直到野火大師大限那日方才戛然而止。
*
野火大師就被葬在山頭,白梨用土堆了個簡易的墳頭,葉琛用木板造了個簡易的碑。
為孤墳鏟上最後一抔土,白梨很不在乎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葉琛也坐在了她邊上。
夕陽給野火大師的墓碑鍍上了一層暖色。
兩人對着孤墳坐了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天色漸沉。
「宿主,要進行時空跳躍了嗎?」系統詢問。
「嗯。」白梨輕聲應道。
身邊的葉琛忽然動了一下:“要離開了嗎?”
白梨點頭。
“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那就……再見?”
葉琛笑了:“好,那便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