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上) 十年

終章(上) 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閻王爺辦事的時候眼神不好使,再醒來的時候,沈執便脫離了肉體,以一個靈魂的姿態遊盪在病房裏。

這是他第一次,以旁人的角度看自己。

他看見他引以為傲的俊臉上沾滿血跡,皮膚上卻又透露出病態的白。

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看自己,他竟然覺得有一絲新奇。

整個病房裏,擠滿了人,葉落笙眼睛都哭腫了,一遍一遍的繼續給他搶救,但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女孩雙目猩紅,然後突然像想到了什麼,她不管不顧的往外沖:「對!師傅!師傅肯定能救活他……」

她跌跌撞撞的跑,下一秒被陸君夜擁入懷裏。

他顯然也在崩潰的邊緣,拉着女孩的手說:「笙兒,你冷靜點!沈執他已經死了!」

對啊,沈執垂下頭來。

陸君夜說的沒錯,他已經死了。

他漫步走到葉落笙的身邊,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是啊,笙兒,就這樣吧,我已經死了,謝謝你……」,有你這樣的朋友,倒也沒白活。

陸君夜的一句話,讓整個病房裏面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顫,緊接着哭聲回蕩了整個病房。

沈執的眼眸微微眨了眨,突然又覺得釋懷了。

再痛恨也沒有辦法,他已經死了。

突然,抱頭痛哭的人群一頓,然後不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

遠處,一個女孩身着白色婚紗,赤着雙腳,恍惚的走進來。

臉上帶着未乾的淚痕,潔白的婚紗破了幾個洞,早已失去了當初的美麗。

雖然如此,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沈執眼眸一頓,一顆心猛地一疼。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就算化成魂魄,也是會痛的。

江念跪坐在他的身旁,緊緊握着他冰冷的手,明明說好的不流淚,出口時卻怎麼也控制不了。

她的淚,滴落在他病態的臉上。

「沈三歲,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啊!」

「你說過,永遠不會丟下我的,這是你說的。」

「沈執……」

他是她的光,可她忘了,光也有消失的一天。

女孩的哭聲猶如審判的利器,他的心,一下一下被剮的疼。

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已經死了。

他虛浮着腳步,對她說:「念念,是我食言了。」

沈執的葬禮辦的很簡單,整個沈氏集團遭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岌岌可危,危急關頭,整個重擔落在了他的堂弟身上。

他葬的地方,環山抱水,冬暖夏涼,是葉落笙替他挑的。

下葬的那一天,江念沒有來,沈執便也沒有去。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陽間遊盪多久,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他甚至害怕有一天,他會忘記她,他一遍遍的祈禱,祈禱上天可憐可憐他吧,他還沒有將她樣子刻在她的骨子裏,等到來世的時候。

她,還會記得他嗎?

一想到那種滋味,他就比魂飛魄散還難受。

所以,他想多陪陪她,讓她成為他的刻骨銘心。

只是這一陪,便陪了十年。

他陪着她一起成長,陪着她一起工作,陪着她一起嘗遍生活的酸甜苦辣咸。

他去世后的第二個月,江念開始慢慢的振作起來,她不會做飯,但她開始嘗試做一些簡單的家常菜。

麻婆豆腐,青椒肉絲,番茄雞蛋湯。

她有點笨,經常在鍋裏面還有水的時候倒油,把鹽放成糖,要不然就是辣椒放的太多了。

沈執在一旁強忍着笑意,忍不住的碎碎念叨。

「念念,先等水燒透了。」

「對,要不然湯圓難熟。」

「鹽放的太多啦!」

「現在該放辣椒了。」

可是,忙碌的女孩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依舊忙得一團亂。

「啪」的一聲,滾燙的油水濺到女孩白嫩的皮膚上,很快泛起一片紅腫。

「啊。」,江念下意識的尖叫一聲,右手捂住受傷的地方,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沈執心一慌,連忙跑過去拿醫療箱,一抽一抽的疼,嘴上還在抱怨:「怎麼這麼不注意啊,剛才都讓你小心了……」

陪了她一個月,他早已經清楚醫療箱在哪裏。

他提着醫療箱跑過來,卻看見她將臉埋在膝蓋里,燙傷的地方紅的更厲害了。

她在哭,可是她在忍着。

她小聲的喊他:「沈執,沈執……」

他站在樓梯間,手上提着的醫療箱不自覺的一松。

對啊,他已經死了,她聽不到他說的話。

等到第二年參加工作的時候,江念在醫院被人欺負了,回到家裏偷着抹眼淚,她翻出手機里的相冊,一遍遍的看他的照片。

女孩委屈的聲音,實在讓他揪住了心。

「沈執,我今天被人欺負了,那個人想要佔我便宜……」

「你怎麼還沒出現啊,你不是說要保護我一輩子的嗎?」

沈執沒有辦法,他站在她的身邊,手足無措的,一句一句的道歉。

江念一句一句的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從患者家屬無理取鬧,到醫院院長小事化了。

其實他是知道的,他今天一直陪在她身邊啊。

可是,他卻不覺得煩,甚至很享受這個過程。

看着她皺巴巴的小臉,沈執絞盡腦汁的給她出主意。

比如,在家屬的飯菜裏面放瀉藥啦,把院長有外遇的事情曝光啦。

他滿心歡喜的看着她的臉,希望她能高興一點。

但是情緒一時失控的女孩迅速的擦乾了眼角的淚,毫無波瀾的進了房間,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看着她的背影才想起來。

哦,原來,他已經死了啊。

沈執去世第八年的時候,江念剛過完三十歲的生日。

葉落笙和陸君夜兩個人短短几年又生了兩胎,第二胎是個女兒,第三胎乾脆來了個龍鳳胎。

兩人一手牽一個,過得倒挺幸福。

聖誕節的這一天,江念開始相親。

相親的對象是個大學教授,二十八歲的年紀,條件挺好的。

人長得也挺帥的,說話溫文爾雅,舉止談吐得體。

各方面都挺好。

只是這落在沈執的眼裏,就是衣冠禽獸。

江念和對方交談的也挺好,兩個人的共同話題很多,畢竟學歷擺在那邊。

沈執不放心,在一旁嘮叨:「念念,你要好好想清楚啊,這種人,大多斯文敗類。」

「說白了,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專吃你這種小綿羊。」

「到時候,把你騙到手又不珍惜怎麼辦?」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沈執的勸告,江念微微起身,朝對方慢慢的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耽誤您時間了。」

女孩轉身便走,沈執見她這麼果斷,一下子又慌了,他連忙追上她,責備她的衝動。

「念念,要不然我們再想想?」

「其實這個人長得挺帥的,而且工作又好……」

他一路追着她出來,她漫步在大街上,聽着耳邊熟悉的聖誕音樂,不自覺的走進其中一家門店。

門店裏,裝修已經重新換了個風格,店裏面的店長和店員也都換的差不多了。

物還是,人已非。

江念一直往裏走,恍惚間就走到了盡頭。

店長微微側眸,在她眼前虛晃兩下:「小姐?」

江念回神,然後懵懂的問:「請問,你們那個聖誕活動現在還在進行嗎?」

「什麼活動?」,她說的不清楚,店長顯然不理解。

「就是……」,江念想着措辭,曾經的那些記憶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頓了片刻,才說:「就是,保存賀卡的活動。」

「還在的!」,店長想起來了,恭敬道,「請問您是想來拿賀卡嗎?」

「對,麻煩了。」

店長拿出一個聖誕箱子,裏面放滿了賀卡。

「您自己慢慢找。」

江念點了點頭,沈執虛浮着腳步也靠過來。

不過是翻了三分鐘,江念就找到了當初兩張放在一起的賀卡。

她將自己的放在一邊,打開了沈執當年寫的。

男人的字龍飛鳳舞,藍白色的賀卡上明晃晃的寫着——

執念之手,與念偕老。

執念之手,與念偕老。

江念一遍一遍的讀着,玉拳不自覺的也握緊了。

她喃喃自語:「沈執,你說話不算數。」

是啊,念念,對不起。

我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

所以,你……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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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陸少天天跪榴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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