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番外篇:寧為冰雪祝卿安
齊深登基的第五年,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年,齊深已經長大成人了。
他少時生活在許清凝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控制。
長期的恐懼,讓齊深極度缺乏安全感。
即便是坐了皇帝,也始終不安穩,因為他始終沒有自己的權力。
那個女人雖然死了,她的勢力還在。
比如說錦衣衛。
齊深在內侍鄭公公的“挑唆”下,發動了宮變。
他想秘密除掉錦衣衛指揮使寧安,以便成功接管錦衣衛,也為自己除掉心頭大患。
結局自然是失敗。
如今的寧安大權在握,但凡跺一跺腳,整個朝堂都得為之震動。
是夜,他穿着那身黑紅的錦衣,提着滴血的刀,踏過宮階上的屍體,一步步靠近皇帝。
齊深頓時嚇得癱坐下去了。
頭頂的帝王冠冕砸下去滾了好幾圈,落在寧安腳邊。
寧安撿起來冠帽,沉聲問:“皇上,你在怕什麼?”
齊深當然是怕自己會死。
今日計劃失敗,他沒能殺了寧安,那他肯定會死在寧安手裏。
齊深跪下來哀求道:“別……別殺朕,這個皇位給你當,給你都給你……”
寧安眼眸里充滿陰翳和戾氣,但他面容平靜淡然。
他把冠帽扣在齊深頭上,手掌稍微用力按下去。
“臣若是想要這個皇位,還輪得到你嗎?”
齊深整個人都在抖,因他的性命就在這個男人手心裏。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這麼多年了,他都能熬下去。
他得把這些人都熬死。
許清凝能死,寧安有朝一日也會死的!
只要熬下去,就有機會。
“寧大人,你……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寧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五年了,他被許清凝拋棄,已經有五年了。
這五年裏,故人杳無音信。
前兩年,寧安以為許清凝真死了。
因為乾清宮的火實在太大,他眼睜睜看着整座宮殿燒成灰燼。
無論他如何掙扎如何呼喊,她就是不肯出來。
她寧願死,也要拋棄他。
後來……寧安突然覺得許清凝可能沒死。
他便發瘋似的滿世界去找她。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可惜,蛛絲馬跡的消息都沒有。
她彷彿真的在世上消失了。
想到此,寧安眼裏就有種恆久難消的隱痛。
他掐住齊深的脖子將這個人帶起來。
“你要記得,皇帝就該有皇帝的樣子。”
齊深根本不想當這個皇帝,他只想活下去。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迫他。
他們都不肯放過他,喉嚨好窒息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就在這時,寧安突然放開了他。
“既然是宦官亂政,那臣就替皇上處置了。”
話音落下,刀光一閃。
鄭公公的耳朵已經被切下來了,血濺在齊深臉上。
他嚇得驚叫起來:“啊——”
寧安的刀就落在鄭公公脖子處。
“左忻,你埋伏在宮裏這麼多年,真當我們不知道嗎?”
“左忻?”齊深茫然地看着鄭公公:“你怎麼會是左家人……你是左威的兒子?”
齊深還記得他十歲那年,下雨天被許清凝罰跪,石板硌得他雙膝疼痛難忍。
來來往往的人只是看他一眼便匆匆離去了,唯有小鄭子為他撐傘。
這些年裏,也只有小鄭子真正關心過他。
“小鄭子,原來你也是利用我……”
“他何止利用過你?”寧安用刀背拍了拍鄭公公的肩。
“你曾經是吉祥的乾兒子,慫恿他籠絡權勢,讓他一步步走向死路。你利用吉祥利用皇帝,不就是為了報復我嗎?”
鄭公公捂着流血的耳朵,他沒想到事情被拆穿了,現在是半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本是世家子弟,有大好前程。
結果呢?
他的父親死在寧安手裏,左家也被抄家滅族了,他還被……被他們閹了。
這讓他如何不恨?
計劃失敗,只有死路一條。
“寧安,你當年受我父親恩惠、蒙他指點,結果你背信棄義害我全家,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鄭公公說完這句話,扭頭偏向劍刃自盡了。
齊深瞳孔瞪大,鄭公公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失去了動靜。
他死了。
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
齊深迅速往後退去,他隨意抓了個東西擋在身前。
“別殺我別殺我……”
寧安慢條斯理地擦乾了刀刃的血,他轉身對後面的人說。
“皇上病了,該回去用藥了。”
隨即上來幾個宮人,架着齊深的手,強行將他帶回了寢宮。
寧安低頭看向地上躺着的屍體。
嘖,這小皇帝真是不自量力,以為用這些人就能殺了他嗎?
廢物!
“打掃乾淨,她不喜歡宮裏髒兮兮的。”
烏泱泱地跪了一堆人:“奴才遵命!”
刀口舔血的日子對寧安是常態,殺人和被殺都習以為常。
他日復一日重複着這樣的生活,就是為了等許清凝回來。
五年了,蘇湄雪回來過一次,許清巍和江意柳雙雙辭官離開京城了,蕭府老侯爺前年去世了……
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她就是沒有出現過。
她是鐵了心想離開。
寧安站在月色下,摩挲着許清凝曾送給他的銀鐲。
銀鐲依然發亮,記憶里的臉卻開始模糊。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
就在這時,黑衣人急匆匆跑過來,他呈給寧安一封信說。
“大人,有消息了。”
錦衣衛密探遍佈天下,如果真要找一個人,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個人給找出來。
沒有人能時刻保持警惕小心,可不,這就讓他們發現了線索。
寧安眸光亮起。
下屬說:“大人,我們在藕花鎮發現了陛下的行蹤。”
寧安心中迅速燃起期待,他剋制不住想要立刻飛奔過去。
不管許清凝在不在,他都得去一趟。
五年了,總算是有點線索了。
……
藕花鎮地處江南,夏季多雨潮濕。
因鎮上有十里荷塘,蓮藕成熟時,當地居民會自發划船採集蓮藕,所以便得了藕花鎮這個稱呼。
寧安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是便裝出行,只一人一馬。
他到藕花鎮這天,正逢夏日。
十里荷塘開滿了花,清香撲面而來。
寧安下了馬,徒步走入鎮子裏。
這兒有山有水有小巷子,三兩成群的婦人蹲在河邊浣洗衣服。
她們說笑中,偶然有人注意到了寧安,見是個俊俏的公子哥,便打趣道。
“這位小哥,你打哪兒來啊,要幹什麼去?”
寧安:“我來找人。”
“你找什麼人?說不定我們見過呢。”
寧安正要同這些婦人打聽許清凝的下落,卻不知該如何問起,最終還是沒問了。
“我自己走走。”
當年,許清凝就是存了心要拋棄他,他怕突然造訪會嚇到她,所以還是先慢慢找吧。
寧安沿着小巷子往裏面走,走了一條又一條。
最後,他在巷子盡頭,看見一個開滿鮮花的院落。
外牆是紫色的花,藤蔓交織,攀援不斷。
院子門口趴了一條小黃狗。
小黃狗聽到外人腳步聲了,但它只是往寧安這個方向看了眼,隨即又趴在地上睡覺了,懶洋洋的。
寧安站在不遠處。
他心裏有種直覺:許清凝就在這裏,她一定就住在這裏!
可他雙腳卻如同灌了鉛,怎麼都邁不開。
真相是:他不敢靠近,他害怕再一次被她當面拋棄……
此時正黃昏,夕陽餘暉斜照在小院上,有煙火氣從側面窗戶飄出來。
許清凝躺在院子鞦韆小睡,每次到了飯點,她就會自然而然地醒過來,再朝屋子裏問一句。
“今天吃的什麼呀?”
然後,蕭嶼就會把許清凝抱過來。
“都是你喜歡的。”
這個時候,謝貞會摘滿一筐瓜果回家。
她以前在宮裏種花種草,出了宮后覺得還是種蔬菜瓜果有用,成天到晚就忙着澆水施肥,倒也樂在其中。
謝貞回家后,會先裝半碗飯放到門口。
“阿黃,吃飯啦!”
阿黃吃飯都很積極,渾然沒有半點瞌睡。
它吃得很快,每次把碗都舔得乾乾淨淨。
許清凝看到阿黃,會想到她和蕭嶼的小貓“圓圓”。
蕭老爺子去世后,他們嘗試過把圓圓帶過來,但它怎麼也不肯跟了,只願意留在蕭家。
這幾年裏,許清凝和蕭嶼也會發生爭執。
當然了,大部分時候以蕭嶼低頭結束。
不過偶爾幾次,蕭嶼小脾氣上來了,他一生氣就不做飯,許清凝和謝貞兩個人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因為謝貞的廚藝實在不好,許清凝不想動嘴巴還挑剔,最終她只能去向蕭嶼撒嬌服軟了。
沒辦法,誰掌握這個家的吃喝大權誰就有家庭地位。
蕭嶼的眼睛一直沒有痊癒,身體其他感官反而是放大了,人也變得越來越敏感,成天纏着許清凝不放。
謝貞對此頗有微詞,連帶着看蕭嶼越來越不順眼。
當年蕭嶼沒有出現,她和許清凝兩個人也過得好好的,現在多了個人,就多了張口需要吃飯。
謝貞經常會讓蕭嶼上山砍柴,這樣就能把他支開了。
許清凝覺得,謝貞像個惡婆婆,蕭嶼就是那個被欺負的小媳婦。
而且,婆媳關係正在逐步惡劣中……
她作為中間人,覺得還是不要插手好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門口的阿黃一樣。
只不過每到晚上,她就會被蕭嶼折騰得睡不着覺。
這時,許清凝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吃着飯:“好睏……”
謝貞露出疑惑:“你天天晚上做賊去了嗎?”
謝貞嫌棄蕭嶼礙事,蕭嶼也想把她嫁出去。
他沒想到,自己那麼多情敵,怎麼就忘了提防這位?
罷了,他還是去洗碗吧。
當然了,謝貞有時候覺得,欺負瞎子好像不大好,她就心甘情願把大主卧讓給他們了,自己睡在後院。
吃完飯了,謝貞抱着許清凝的手。
“明天,我們去采荷花吧。”
許清凝答應了:“去啊,讓蕭嶼划船,他力氣大。”
這時候,門口的阿黃吃飽喝足站起來了。
他對外面叫喚了幾聲。
“汪汪汪……”
許清凝:“是有客人來了嗎?”
可是等她走過去,什麼也沒看見,除了牆角掉落的幾根花枝。
許清凝蹲下來,拍了拍阿黃的腦袋。
“沒人你叫什麼叫,小騙子,我回去啦!”
此時,寧安就站在角落裏。
他多想再叫一聲“姐姐”,他多想出現在她面前啊。
這樣的生活,曾經是她應允過他的,可她忘了帶上他。
最終,寧安什麼也沒說,他只是趕在天黑前帶走了一枝紫藤花。
“回去吧,你的人生在腥風血雨里,你不配得到安寧,這是你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