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紙休書
“從幼憑媒聘定沈氏為妻。豈期過門之後,本婦多有過失,Yin佚善妒,正合七出之條。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退還本宗,聽憑改嫁,並無異言,休書是實,立書人嚴明,手掌為記。”
一字一句從嚴明口中而出,沈伊一頓覺猶如雷擊,彷彿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男人。沈言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伸臂扶住呆愣的娘親,眸中滿是殺意。
“為何要污衊我娘!”沈言向自己許久未見的父親怒道。眾人看向臉色慘白的沈伊一,雖已三十有餘,但仍風流蘊藉,自有一派溫婉清麗的氣質,嬌怯猶如帶露茶花一般,任誰都知道所謂Yin佚善妒乃是嚴明潑在她身上的髒水。
嚴明並不理會沈言,只扭頭沖他身旁的女子笑道“念兒小姐,您看如此可好?”笑容中略帶了幾分諂媚討好之意。
一席碧綠的水薄翠煙衫的綠裙女子微微頷首,並沒有出聲。她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雖戴着面紗看不清容貌但氣質脫俗,身旁還站了兩位老奴,恭敬垂目氣息雄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女子並非普通出身。
沈伊一搖頭示意沈言不必擔心,口中喃喃道“攀折爭捷徑,及此春風暄。一朝天霜下,榮耀難久存。”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不屑與嘲諷。
聞言綠裙女子似是微微一笑,輕輕拍掌,薄唇輕啟“我本想留你母子性命,但你心性如此之高難免對我心生怨懟,我做事向來不喜留隱患。”
女子言罷,她身後一老奴便緩步走來。
“你們要做什麼!”沈言上前一步護住母親,示意身邊的護衛攔住老者。然而那老者並未出手,僅僅是雙袖微震,便瞬間氣勢全開,兩名暗衛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爆體而亡。
武侯境!
整個并州城都沒有武侯境強者,府中暗衛最高也就是武主境,如何能與這二人抗衡。沈言面色凝重,就算打不過,也不能後退半步,身後就是娘親,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他娘親。
哪怕他死。
“你不要怨恨我,也別做無謂的掙扎,念兒小姐不是你們能夠抗衡的。”嚴明臉色發白,嘴唇蠕動,低聲奉勸沈伊一和沈言。
聽到他的話沈伊一卻突然大笑起來,她向來文靜甚少有失態的時候,如今這般慘然癲狂,可知是心碎到了極點。
沈言見她心神打亂,心中陡升起一股不安,正要出聲。
沈伊一卻手腕一翻一道靈繩飛出,將沈言禁錮在了柱子上,沈言沒有修為動彈不得,心中愈發恐懼,大喊道:“娘,你幹什麼!放開我!”
沈伊一卻扭頭衝著沈言的方向微微一笑。
“我不怨,我只恨我自己瞎了眼!”話音落下沈伊一突然抬手,一雙玉手直接插入雙目之中,霎時鮮血如注,凄婉慘然。
“嚴明你連一條狗都不如啊,她要殺你妻你子,你連句話都不敢說,可笑可笑!如此行徑枉為男人,這位姑娘竟會垂青於這種懦夫?”
沈言看到娘親神志已不清醒,劇烈掙扎了起來想要掙脫束縛。嚴明則臉色發青,這十數年相處,他從未料到沈伊一是性子如此剛烈之人。
綠裙女子此時搖了搖頭“沈姑娘不必如此挑撥,這嚴明不過是我一時興起的一個玩物,我只要男人聽話便可,至於他如何對你們母子,那自然是……”
“越過分,我越歡喜。”
女子的話不帶絲毫感情,聲音如冰珠擊泉,但卻狠毒無比,彷彿沈伊一母子兩個的性命猶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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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明聽到如此侮辱的稱呼,面色也不敢有半分不悅。
沈伊一雙目血淚流下模樣駭人突然跪地說道:“姑娘,我願自絕於此,留我兒子一命。如若不然我便帶沈家誓死頑抗,想必姑娘不願事情發展到那般田地。”
綠裙女子搖了搖頭。“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沈家?我彈指可滅。”
“就算是一個玩物,今日你若殺我母子,終究會在嚴明心中留下一刺,姑娘何必呢?”聽到沈伊一的話,綠裙女子半晌無言。她極自負,雖然喜歡收集男人,卻從不用強,沈伊一這話算是說到了她心裏。
沈言頭腦發脹,湧出一絲絕望,只覺得渾身血氣翻湧,雙目模糊,神海中似有重鎚不斷重擊。
“娘,你不必求她,我們母子一起死也不要求這對狗男女!”他寧願隨娘親一起死,也不願意看到向來驕傲的沈伊一跪下求他們。
“娘要你好好活着。”沈伊一雙目泣血,卻仍看向沈言的方向,便直接捏了個靈決,直擊心門,霎時間玄氣爆涌靈火翻滾,她竟是選擇了自燃命魂。
望着浴火的身影,沈言眼中的驚慌難以掩飾,嘴唇聲音顫抖卻發不出聲音,一顆心彷彿被緊緊揪住,直要裂開。他拼了命的掙扎着卻奈何體內沒有玄氣,完全無法掙脫。
不消片刻,沈伊一就徹底消失於這天地間。
命魂已燃,再無輪迴轉世的可能。
她今日心灰意冷,又遇強敵難抗,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沈言。如果能以她的命為沈言換來一線生機,那她就死而無憾了。
場中女子壯烈之舉,眾人皆是陷入沉默。都是父母,如何不懂一個母親的心呢?一時又對那嚴明多了幾分不屑,虎毒尚且不食子,此人對待髮妻和兒子都如此狠心,實在不算可以託付之人。
嚴明並非不知周圍人的看法,有些掛不住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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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失了沈伊一的禁錮,瞬間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只愣愣的望着他娘方才所立之處。似是突然回過神,連滾帶爬沖向綠裙女子,一言不發但是手中的黑色短刀已然鋒芒展露。
“老子殺了你!”
綠裙女子身後的老者看到沈言的舉動,上前一步就要出手。
“放肆!”嚴明卻搶先一步,抬手重重一掌擊在沈言胸前。
沈言半點修為都無,受了武主境一掌,瞬時間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沈言痛極,此時神海中生出一股溫熱的暖流散向四肢,他來不及細思,雙目通紅恨不得將綠裙女子和嚴明生吞活剝。
嚴明這時突然開口“不如讓他在此自生自滅吧。”
綠裙女子柳眉微蹙,搖了搖頭。
“斬草需除根。”眼下雖然沈言年紀尚輕,但是為自己留下這樣一個後患,她顯然不會做如此蠢事。
“念兒小姐多慮了,此子乃是一個廢人,至今尚未覺醒武道,不會對您和身後勢力有任何威脅的。”嚴明解釋道。他雖對沈言沒有什麼感情,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想要留一脈。
綠裙女子身後的老者神識一掃,點了點頭,這沈言確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體。
“我們走。”綠裙女子微微頷首,從沈言身旁邁過。
她並未低頭看腳下的沈言一眼,彷彿他是路邊的一根雜草,連被正視的資格都沒有。
沈言只能看到那翠色裙擺綉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