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銅鍋涮

送走了郡守夫人，王榮熙終於鬆了口氣，此時天色已晚，瞧着是該吃晚飯的時候了，王榮熙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回了後院。

蓬萊院除去一個安置下人的小院子，主院有三棟小樓，姐弟妹三個一人一小棟，中間是一個水池，四周栽種着四季花草，東邊的空地上還有一株巨大的桂花樹，只是如今不是桂花的季節，若到了那時候，真真的是滿園飄香。

院中處處都有巧思，處處都彰顯着主人的用心。

對於王榮臻來講，今夜對她意義重大，這是她時隔數年終於與家人團聚的日子，自然是要聚在一起吃頓好的，便吵着鬧着要吃銅鍋涮，王景煦應了，叫人在院子裏支了兩口銅鍋，又切了肉片，滿滿登登地擺滿了兩張桌子。

相傳，這本是游牧民族的吃法，因為在他們的家鄉，一到了冬天便寒冷無比，飯菜更是不能保溫，因此便只好用火一直燒着，眾人都圍着鍋吃。

慢慢的，他們發現，在銅鍋里燒上水，再將肉切成薄片，如此涮着吃風味奇佳，於是此種吃法便成了當地的主流，每每到了冬季，幾乎每戶人家都會燒起銅鍋涮肉。大梁境內，走南闖北的人不在少數，這種吃法慢慢的從冰雪之鄉被帶到了中原地帶，引得眾多百姓紛紛效仿，隨後自然是越傳越廣，如今已然傳遍大梁，甚至有不少人，在夏日也愛吃上一口。

三人早就已經等候多時了，好不容易等王榮熙回來，便起鍋燒水，幾個貼身的下人也圍着一桌銅鍋，正聊得熱火朝天。

反倒是將離，早早地就說要回去睡覺，然而他們剛燒上水，涮上肉，將離便又循味而來，惹得滿院子的人哈哈大笑，卻還是給他添置了碗筷，叫他坐在南星身邊吃了。

王景煦雖然看着十分清冷，但是在私下裏吃肉的時候，最愛的還是大口吃，於是便見人前風度翩翩的王家大公子，夾起一筷子的肉，在調配好的芝麻醬里滾上一圈，嗷嗚一口塞進嘴裏，隨後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來。

對於自家哥哥的吃相，王榮臻自然是無比嫌棄的，她一改中午那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小口小口地吃。

要問為什麼？

那便是吃多了易發胖，畢竟她吃完就要回去歇着了，可不會出去走動的。

王景煦終於咽下第一口肉，滿足地搖了搖頭，滿足過後，臉上卻多了些落寞。

前世他爬得很高，手握大權，實實在在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再也沒像今日這般吃得不顧形象，暢快淋漓過。

瞧着他一副傷春悲秋的死人樣，王榮熙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夾起涮好的肉放到了王榮臻的小碗裏。

王榮臻笑着撲到她身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姐姐最好了！」

王榮清看着三人的互動，眼眶微紅。

本來王榮臻是叫了文姨娘一起的，但是文姨娘覺得這些都是小輩，她雖不是正經長輩，但是年齡也不小了，下來吃不合適，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這會兒應該已經吹燈睡下了。

文姨娘的本意是好的，想讓幾個小的吃得暢快些，不用顧及太多，但是這桌上，其他三人都是親生的姐妹，王榮清雖與他們同姓，卻像個外人。

王榮清正神遊天外，手裏的小碗卻忽然多了一塊肉，緊接着又多了一塊肉。

她抬頭，便見王榮臻和王榮熙正笑着看她，就連王景煦眼中都隱含笑意。

這人吶，委屈的時候最不能被別人關懷了，本來只是紅紅眼眶酸酸鼻子，別人一安慰，眼淚就跟決堤了一樣。

王榮清也不例外，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涌，卻又覺得不好意思，不停地拿帕子抹眼淚，最後說要回去洗洗臉，新挑的小女使也十分機靈，雖然捨不得那滿滿一桌子的肉，但還是起了身，扶着王榮清回了客房。

簡單梳洗過後，又回到院子裏，與眾人坐在一起吃肉。

另一桌，南星正十分貼心地與他講了這銅鍋涮該怎麼吃，他邊聽邊點頭，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專註。

聽南星說完，將離試着動手涮了一片，按着南星所說的，變色就撈出來，再在麻醬里沾一下，最後放入口中。

「嗯！」將離兩眼放光，連忙就要去夾下一筷，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緩緩將筷子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南星。

「怎麼了？」南星不解。

方才不是還很開心的樣子嗎？

「肉，很貴吧？」將離說著，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盤子，他的睫毛很長，蓋住了眼睛，「我……知道是什麼味道就行了。」

說完，他便將筷子放到盤子上，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南星聽着只覺得心疼，同桌吃飯的其餘三人聽了也不是滋味，紛紛也都放下了筷子。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那邊四人的注意，聽到了將離的那番話，也都紛紛沉默了。

他們不知道將離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以至於這麼多肉放在眼前，這麼多人一口接一口的吃着，他竟然還在關心貴不貴的問題。

過了許久，王榮臻一拍桌子，起身走到將離面前，道：「將離，這隻不過是幾口吃的，既然讓你吃便是保准管飽的，你忘記我大哥哥與你說過什麼了嗎？」

將離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王榮臻嘆了口氣，道：「吃飯管飽。」

將離眼睛一亮，隨後又陷入了糾結。

雖說管飽，但是這可是肉啊……很貴的東西吧，若是管飽，那得要多少銀子啊。

王榮臻又道：「花多少銀子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既然叫你坐在這兒，便是養得起你這張嘴，你只管吃就是了。更何況，如今白天熱，完整的肉保存起來都費勁，更別提這些肉片了，最晚到明中午就會臭了，到時候可都是要扔了的，那才是浪費，明白嗎？」

看着將離似乎有些動搖了，王榮臻唇角一勾，故作惋惜地端起一盤肉：「算了，這頓飯嘛……一來是我們四個要聚聚，二來也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的，若不是因為你啊，他們幾個也是吃不上的。既然你這個正主都不吃……那就扔了吧，全都扔了，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肉，嘖嘖嘖……可惜喲……」

南星最是機靈，如何還不明白她的意思，當下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鬼哭狼嚎道：「姑娘！二姑娘！別啊！奴婢好不容易才吃上一頓肉！可不能倒啊！將離公子！將離公子啊！就只有您能拯救這盤子肉了嗚嗚嗚……」

瞧着這飆淚的南星，茯苓和商陸嘴角一抽，很是愉快的加入了，一個個哭聲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樣。

他們哭得如此動情，大腿都掐紫了，將離終於從王榮臻手上接下了那盤肉，在王榮臻回到自己小板凳上坐下之後，便兩眼放光地把肉全下到了銅鍋里。

他可要好好保護這一桌子肉，叫他們……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