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上吊的女子
盛和二十三年,臘月
晉陽府,南沁縣城。
大雪下了半夜,此刻還未停。
更夫王老三裹着破舊的棉衣,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大街小巷,雪沒過了腳踝,已洇濕鞋子。
更鼓連,宣告寅時已到。
路過一處小巷時,某戶門口似有人影晃過。
莫非是哪家寡婦半夜偷人?
想到此處,王老三輕手輕腳向那處挪了過去。
他素來膽大,不然,也不會幹半輩子更夫。
嘿嘿!
這不是昨日傍晚鬧着休妻的杜秀才家么。
難道秀才娘子真的趁她男人不在,半夜私會女干夫?
王老三被這想法激得熱血沸騰。
那杜秀才的娘子長得的確水靈,可惜杜秀才耕耘了三載,也未曾生下個一兒半女來。
昨日杜秀才的娘——胡老婆子,在院中將兒媳痛罵了一個時辰,說的腌臢話,比那市井潑婦還過火,可見不是個好相與的。
若今日逮着那女干夫,或許能敲幾兩銀子買杯酒喝。
以往,這樣的事他每年都要碰上幾回。
貼着牆根,走到門廳幾步遠處。
王老三一矮身,探出頭往裏瞧,卻只看到一雙腳在眼前晃來晃去。
再往上看,一個身穿鮮紅嫁衣、披頭散髮的女人,正吊在門梁之上,那慘白的臉,比今夜的雪還要白。
啊…………
一聲慘叫!
王老三嚇得跌坐在地,身下淌出一灘腥臭的黃色液體,污了地上的雪。
左鄰右舍紛紛驚起。
「快來人呀!」
「出人命啦!」
最早出來的人喊了一嗓子,緊接着各家各戶紛紛有人出來查看。
「老天爺哎,這不是杜家娘子嗎?怎麼上吊啦?!」
「唉!真是作孽呀!」
「快,快將人放下來,看看還有沒有氣兒!」
眾人七手八腳,將吊著的女人從門樑上放下來。
這時,院中傳來一個婆子的咒罵聲:
「是哪個挨千刀的,三更半夜在老娘門前吵吵,還讓不讓人睡了!」
「哎呦,我的老嫂子,你家兒媳上吊了,你咋還想着睡呢!」.
胡氏一驚,忙打開門,只見眾人圍在一處。
她擠開眾人,上前細瞧,入目是一個身穿嫁衣的女子,女子躺在地上,頭髮散亂,嘴唇青紫,那露出的半張臉,她再熟悉不過,可不就是自己的兒媳樂娘嘛!
「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家樂娘在門口上吊了!瞧!繩子還在上面掛着呢。」
胡氏抬頭,果然,門樑上的繩套還在微微晃動。
「哎呀,你個掃把星,敢在我家門前尋死,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說著,蹲下身,揚手便朝躺在地上的樂娘扇了過去。
手剛伸到半空,卻被一個男人一把抓住手臂。
「慢着!胡大娘,你兒媳都上弔死了,你打她何用!當務之急,先把人抬進去,準備後事要緊。」
胡氏待要翻臉,卻見阻止她的並非旁人,而是她平時頗為忌憚的齊二郎。
這才收回手,起身站到一旁,看着眾人將樂娘抬進院子。
東廂房是杜秀才的房間,眾人將樂娘放在床上,這才掌燈細看。
昏黃的燈光下,女子唇青面白,身體僵硬、冰冷,鼻息全無。
「唉!這麼冷的天,也不知掛了多久。」吳大娘低嘆一聲。
「苦命的孩子,這一去也算解脫了。」有人喃喃道。
眾人唏噓半刻,卻見胡氏早沒了剛才的激動神色,既不招呼眾人,也不曾察看樂娘狀況,全然置身事外,彷彿死的不是自家人一般。
不過,很快大家都釋然了,這胡氏是何貨色,整條街無人不知。
於是,各自回家歇息,畢竟這杜家的事,不好插手。
吳大娘本想跟胡氏說聲「節哀順變」,可這胡氏哪有半點哀傷。
正欲抬腳離開,卻聽得對面廂房傳出嬌滴滴的少女聲音:
「娘,外面怎麼那麼吵?」
本還昏昏欲睡的胡氏瞬間清醒,一臉心疼的跑去西廂房,接着傳出胡氏溫聲細語的安撫聲。
吳大娘不好再待下去,匆匆走出院子。
被停放在東廂房的樂娘,就這般孤零零躺在門窗大敞的屋中,寒風灌進來,將油燈撲滅。
忽然,她的手指微微一動,全身漸漸回暖。
冷!
好冷!
常樂樂心中納悶,現在明明是暑期,怎麼會這麼冷。
對了,她想起來了。
她在下班路上遇到了暴雨,雨來的迅猛,而她卻沒帶傘,在公交站牌下躲雨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掏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來電。
在電話接通的一剎那,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劇烈的麻木感順着手機傳遍全身,她瞬間失去意識。
自己竟然被雷劈了?!這該死的運氣!
那麼,現在是怎麼回事?在手術室嗎?有可能,據說手術室的溫度都很低。
她緩緩睜開雙眸,四周一片昏暗,入目是個模糊的帳頂。
這是什麼主題病房,還挺另類。
側頭一看,門窗大開,外面雪光瑩瑩,鵝毛大雪簌簌而落。
竟然下雪了?
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撐起上半身,將屋內陳設掃視一遍。
不,這裏不是醫院。
她搖搖晃晃走至房門口,想要關上房門。卻聽得嘎吱一聲,對面房間的房門打開,一個年近半百的矮胖婦人走了出來。
那老婦一抬頭,正與常樂樂視線相碰。
老婦駭得臉色大變,身子打着哆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撲在雪地上顫抖着聲音道:
「樂娘,我對不起你呀!你饒了我吧……
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好,請你一定寬宏大量,饒我一命,我一定讓你進杜家祖墳,多給你燒紙錢,你就放心去吧……」
老婦求了一陣,聽不到任何迴音,慢慢抬起頭,偷眼觀瞧,眼前的樂娘不但未消失,還死死瞪着她。
她嚇得立即低頭,又哭求道:
「樂娘,真的不是我要害你呀!是那劉大戶,她女兒瞧中了宗兒,想要宗兒給他家做女婿,他家大業大,逼迫得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找了借口想要休了你。」
常樂樂聽她一番話說下來,腦中閃過無數畫面,如倍速播放的電影。
那是來自另一個女子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