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第2章 重生

“珂兒,珂兒。”

宋明珂猛然睜開了雙眼。

入眼便是一副潑墨春景山水圖,掛在對面的窗旁。屋內橫樑壓頂,四周金闕玉璧奪目精巧,桌椅屏風羅列得齊稱周整。無論是書架之上的琳琅書目還是擺在角落的草樹盆景,都與這房中的物什相得益彰,可以見得其主人那優越清雅的品位。

宋明珂認得這裏,或者說,她很熟悉這裏。

御書房。

宋明珂茫然地環顧了一周,低頭一看,只見自己正坐在矮案旁,未戴甲套的手中正拿着一方上好的松煙墨錠,那研磨好的墨汁散發出了淡淡的清香,只是經了窗外的風一吹,便很快散去了。

“珂兒。”

宋明珂抬頭。

一個身着金紋盤雲龍袍的男子正擔憂地看着她。男子頭戴白玉金冠,面容清秀,身形有些削瘦,略顯不健康的膚色摻了一些病態的白。

他就坐在宋明珂的對面,手中拿着一張繪着皇都輪廓脈絡的輿圖。

宋明珂不確定地問:“……皇兄?”

宋傾嵐見她沒事,只是呆傻了一般看着自己,無奈道:“是朕。好端端的如何睡著了?也不怕着涼。若是困了就回宮去睡,朕讓平生送你回去。”

宋明珂聽到他那溫潤的聲音,沒有回答他,只是接着問了一句:“你的病好了?”

宋傾嵐道:“亂說,朕何曾得了病。”

宋明珂似是有疑慮,她放下墨錠,伸出手,輕輕地觸上了宋傾嵐的面龐。

他的額、他的鼻、他的臉,都是溫熱的,宋明珂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手下的觸感是那樣真實,與皇兄病倒在榻時的那種冰冷與虛假大相逕庭。

她的皇兄還好好活着,就在她的眼前。

宋傾嵐睫毛微顫,他被宋明珂的手搔得發癢,卻又不捨得撥開,只能側了側臉道:“胡鬧。”

宋明珂倏地就落下了眼淚。

宋傾嵐慌了,他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傷了她的心,於是連忙伸手為她擦拭眼淚:“是皇兄不好,珂兒莫要再哭了。”

可宋明珂的眼淚卻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越擦越多。

宋傾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的皇妹,一向堅強得不像一個公主。她總是像一隻嬌美的小孔雀高高地挺起脖頸。她從來不會撒嬌,更不會在他的眼前哭,這樣如孩子一般無助的宋明珂他是沒有見過的。

宋傾嵐只能輕聲細語地安慰她。

宋明珂哽咽了。

她還活着。

她怎麼還能活着?

她明明應該已經死了,那種活活被尖利的兵刃奪走生息、五臟六腑痛得如同被生絞的感覺還縈繞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可皇兄就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無論是他身上那淡淡的龍涎香,還是他那明明是早春三月還是透着微涼的手心,都昭示着她還活着這個事實。

宋明珂放聲痛哭,好像要將二十多年滿腔滿谷的怨懟與哭累全都發泄出來。

哭得累了,乾脆繞過案幾抱着宋傾嵐接着啜泣。

宋傾嵐有些無奈。

他放下手中的圖,把手掠過宋明珂的肩頭,安撫孩童一般地輕輕拍着她的背。此時他身邊的內侍太監平生緩步入內,卻見滿目溫柔的皇帝攬着長公主低低地哄着,不消一會兒長公主便停止了哽咽。

平生太過驚愕,一時愣住了,連通傳的話都沒能說出來。

他看到年輕的皇帝看向自己,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唇上。

平生哪裏還不懂,只得默默退了下去——至於旁的事情,一會兒再說吧。

眾所周知,在陛下面前,什麼東西都得給長公主讓路。

過了許久,宋明珂終於哭夠了,她抽了抽發紅的鼻頭,起身一瞧,宋傾嵐的龍袍都被她的眼淚沾濕了,仔細看看,上頭還被她壓出了許多的褶皺。

宋明珂:“……”

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宋明珂坐好,啞着嗓子乖乖道歉:“對不起。”

宋傾嵐以為她指的是頹然失儀的事情,不在意地笑笑,道:“既是知錯,便繼續替朕磨墨,將功補過罷。”

然後他又拿起了擱在桌上的輿圖。

宋明珂來了好奇心:“皇兄,這是什麼?”

“皇都輿圖。”宋傾嵐看了看她那哭成小花貓的臉,忍笑道,“過幾日就是你十八歲的生辰,朕打算提前為你建造公主府。”

宋明珂聞言,不禁訝然。

她死的時候,是二十五歲。

於是她問道:“皇兄,今日是初幾?”

“三月初八,怎麼了?”

“承元四年?”

“嗯。”

對了。

宋明珂被殺死那一天,正好是承元十一年三月初八。

宋明珂將那些冗雜的思緒暫時放下,搖了搖頭道:“沒什麼,珂兒只是忘了生辰的日子。”

宋傾嵐聞言道:“無妨,朕記着便是,”他垂着眼皮,心中思慮着該為心愛的皇妹挑一塊風水寶地設府,嘴上揶揄道,“長公主日理萬機,終日為飛花衛的事務奔忙,竟是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宋明珂佯裝生氣:“皇兄!”

宋傾嵐微微一笑,指了其中一處道:“此處如何?”

宋明珂順着他的手指望去,隨即面色轉冷。

宋傾嵐指的那塊地,正處在皇都最為繁華的位置,那裏不僅是各方親王高官的府邸所在處,更是整個都城的政治、商貿以及文化樞紐。

這塊地什麼都很好。

只是旁邊住了個遲允。

“珂兒不喜歡這裏。”宋明珂只掃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筆筒中的毛筆。

“這是最合適的地,”宋傾嵐耐心地解釋道,“這裏離皇城根兒最近,你皇嫂想你的時候喚你進宮也方便。”

“不要。”

“為何?”

宋明珂頓了頓,“就是不要。”

宋傾嵐轉頭看她,看似隨意道:“是因為遲允?”

宋明珂神色懨懨地點點頭。

“那好罷,”宋傾嵐見她不甚熱絡的樣子,略顯遺憾地將目光挪開,“那珂兒便自己挑罷,朕都依你。”

宋明珂聞言,思忖了半晌。

然後她指了其中一處道:“就這兒罷。”

宋傾嵐看了看,忽而玩味道:“你確定?”

宋明珂揚起嘴角,點了點頭,隨即心中想着,不知沈承聿知曉了會有什麼反應呢?

===

宋明珂陪宋傾嵐在御書房用了午膳便走了。

剛出門,青梅便迎了過來。

青梅拎了一件琉璃色的雲紋披風,為宋明珂系在了身上,道:“雖是早春,這風還寒着呢,主子出門也不多穿件衣裳,若是凍壞了,皇上又該心疼了。”

宋明珂握住她的手。

青梅疑惑道:“主子?”

宋明珂搖搖頭,看着青梅秀美年輕的臉龐。

眼前的女子眉眼帶笑,左不過十七八的樣子,無憂也無慮。

哪裏像她死前,明明自己處境艱難,卻為她鞠躬盡瘁每日憂鬱不展,二十多歲的年紀鬢間就生出了白髮。

宋明珂輕輕撫過青梅鬢間秀髮,那黑亮如墨的顏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了微光。

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與感激之情在她的心中蔓延開來。

直到此刻,宋明珂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她回到了她十八歲這一年。

上蒼垂憐,她真的有了下輩子。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親手將身邊最愛的人推向風口浪尖,更沒有犯下那些沉重得如同枷鎖一般讓人喘不來氣的錯誤。

她還可以懸崖勒馬,還可以挽回那些曾經讓她悔恨終生的決定。

一切都重來了。

宋明珂嘆了一口氣。

青梅有些擔心道:“主子,您今日這是怎麼了?”

宋明珂輕聲道:“本宮沒事,回去罷。本宮想吃你親手做的槐花酥酪。”

青梅聞言,眉眼舒展開來,喜道:“噯,您便等好兒罷!”

回到凌玉宮,宋明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飛花衛今日頭午遞上來的密宗。

所謂飛花衛,聽起來名頭不怎麼懾人,可這皇都內外,上到朝臣百官下到布衣百姓無一沒有聽過飛花衛的大名。

這是一個名聲不太好的組織。它表面上的職能類似於御史台,但卻不盡然。飛花衛下設十個千戶所,擁有自己的監獄與自成一派的情報部門,形成了一套自上而下的審訊體系,私底下專門用來替皇帝處理一些阻絆朝廷貽害社稷的、裙帶牽扯極深不能明目張胆解決的貳臣貪官。

這本來是先皇一手建立起來的組織,彼時飛花衛還不叫飛花衛,它的名聲也並沒有如此不堪。只是自從先皇駕崩,將這指揮使的位置直接放到了長霽公主宋明珂的手中后,這機構才逐漸變了味。

它變得更加殘酷、冷漠。但凡一個官員侯爺被飛花衛盯上,若是不能生生剝下一層他們的皮,他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身子上不幹凈的官員恨它,樹大根深的世家大族也恨它。

久而久之,他們也恨上了宋明珂。

可關鍵就在於——宋明珂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他們再怨毒了她,終究還是不敢正面抗衡。

於是,如今的朝堂之上就形成了一個十分詭譎的局面——人人都知道飛花衛是幹什麼的,也知道長公主是個什麼德行,她手裏沾了多少鮮血。

可沒人敢得罪她。

一個手裏有實權的、享盡了帝王寵愛的公主,得罪了她無異於自尋死路。

宋明珂簡略地掃了掃密卷的內容,便將其收好了。

隨即她端起了手邊的茶輕輕啜飲了一口。

宋明珂放下茶杯,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沈承聿打了勝仗班師回朝,不日就會抵達皇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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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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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了大將軍的心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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