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自有天意（十）
車沒多久就到了歐家老宅，有些日子沒來，軍區大院還是往常一樣，肅靜而安寧。
車還在院子門口，就看到門口迎出來的奶奶和婆婆，兩人臉上堆滿了笑意，尤其是奶奶，今天她穿着一件深藍色絲綢旗袍，只有袖口和裙擺處綉着兩朵牡丹花，簡單素凈的樣式，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梳得一絲不苟的一頭銀在絲中輕輕飛揚，更添了幾分生氣，這些都是婆婆的傑作，奶奶的生活起居都是婆婆一直細心地打理着。
在這個都說婆媳關係處不好的時代，亞丹從自己婆婆身上真正的看到了賢良淑德。
奶奶雖看起來滿面春風的，但中氣明顯沒了以前，畢竟是八十高齡的人了，婆婆挽着她站在槐樹下，她們笑得溫婉，親近和動容，彷彿是在陰霾的日子裏見到了久違的陽光，眼波流轉間難掩喜悅。
亞丹的心莫名一酸，隔着玻璃看着老人那漸漸明晰的臉龐，不自覺的想起了自己亦是白蒼蒼的奶奶，想起了那些逝去而又美好的歲月，真想時光的腳步能慢些，再慢些，能讓她能好好的陪陪她們，讓她們能好好的享受一下晚年的幸福。
車停下，兩位長輩馬上迎了上來。
亞丹率先下車，叫了聲奶奶和媽，歐子西卻是坐在車裏沒動，視線一直看着院子裏的青石路，彷彿在回憶着什麼。
“丹丹，終於來了，可想死奶奶了。”見到亞丹，歐奶奶驚喜的走過來，親切的拉住她的手，溫暖的溫度裹上來，讓亞丹差點落下淚來。
許是近來，生了太多事，一貫佯裝堅強的她突然感受到這滿滿當當的溫暖，她身體裏所有的脆弱瞬間被激。
她有些哽咽的抱住了老人，“奶奶，是我不孝，這麼久都沒來看您，對不起。”。
“傻孩子，說這些話幹什麼，奶奶知道你們忙。”歐奶奶笑着安慰。
一旁的婆婆卻是始終看着車裏一動不動的歐子西，那雙專註的眸子裏寫滿了傷痛，她沒有上前，更多的是無措，只是站在窗外深情的凝着車裏的兒子，流轉在眼眸里的鬱結那麼的沉重。
亞丹聽到了奶奶幾不可聞的嘆息聲。
她也回頭看着車裏的歐子西，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每來老宅都是這種態度，要麼不來，即使來了也從不多說話。
剛剛明明在路上還好好的啊，怎麼一到家就變了個人似的呢，她看不懂他。
看着一臉傷心的兩位長輩，亞丹於心不忍，她轉身去後座拿東西，一併還笑着體貼的叫歐子西，“子西，幫我把車裏的東西拿下來。”
坐在車裏的歐子西聞言，身子輕輕的震了一下，回頭對上亞丹的期待的目光，眸光有幾分驚訝，她從來沒有這麼親密的叫過他。
“愣着幹嘛，快來幫我拿一點，我提不動。”亞丹故意撒嬌，朝他挑了挑眉。
歐子西難得見她那故意討好的樣子，難得的笑了笑。
看着她手裏的禮物，似乎想到了什麼。
以前他們兩人回老宅，他都是直接下車的，然後上樓把自己關在自己房裏，直到管家叫他下來用餐，他才下樓應付一下，從未想過他身後的她都做了些什麼，只是每次她來，家裏總會是一片歡聲笑語，就連他那不苟言笑的父親，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原來，今天她特意買的這些東西都是給家裏買的。
心裏有一絲異樣的情愫在流淌，是感動又或是自責……
到底還是下了車。
“媽，奶奶。”他平淡且生疏的叫着對他來說是至親的兩人。
臉上的冷漠，深深的刺傷了其他三人。
可歐夫人絲毫不介意兒子的冷淡，佈滿陰鬱的臉一下子笑開，主動迎來上想要挽住他的胳膊，卻被歐子西生硬的避開了，他接過亞丹手裏的禮物，也沒看其他人，直接朝里走去。
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歐夫人的關心像是被無情的潑了一盆冷水，眼裏瞬間凝起一層淚花，她低頭不動聲色的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繼續笑着追上去。
“西西，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怎麼瘦了一圈啊？媽做了你愛吃的……”歐媽媽寵溺的叫着他的乳名跟在他身後，只是歐子西的腳步太大，她追不上。
“不累，謝謝關心。”歐子西再次禮貌且無情的打斷了她的關心，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家。
歐夫人愣在原地，沒再追上去，直到歐子西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才捂着嘴朝一側的花園走去。
身後挽着奶奶的亞丹，想要追上去，卻被奶奶拉住，“讓你媽一個人去靜一靜，她心裏太難受了。”
是啊，怎麼會不難受，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對自己視而不見，到底有着怎樣的仇恨值得歐子西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
亞丹收回腳，看着歐夫人那受傷的背影，心情變得無比沉重，她甚至都能想像得到歐夫人那滿臉淚痕的臉。
歐奶奶拍了拍亞丹的手背，安慰似的，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用擔心，讓她靜一靜就好了。”
亞丹點了點頭，心頭難受的挽着奶奶朝家裏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在說話。
他們到家不久，歐爸爸也回來了，和亞丹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大家便坐上了飯桌。
歐媽媽已經從悲傷的情緒走出來，只是從她那通紅的眼眶看得出，她現在一定很難受。
桌上的菜式都是歐子西和亞丹喜歡的，每次他們回來都是歐媽媽親自下廚，只是，歐子西每次都是應付的吃兩口便離開了飯桌。
這次，估計他也是這麼打算的，剛有點苗頭，卻被歐爸爸喝住了，“今天你要敢離開，就當我歐振光沒有這個兒子，以後要是不想回這個家，也不用你擺架子回來。”
歐父許是看到了妻子哭得紅腫的眼眶，也動了怒，軍人出生的他，自是有着一分剛烈的性子，歐子西這點倒是像他。
歐子西放下筷子，也不和自己的父親頂嘴，只擦了擦嘴，預要離席，手驀地被一隻小手握住，亞丹一眼真誠的看着他，讓他留下來。
歐子西看着她的眼裏的懇求，心莫名的一疼，腿再也邁不出去一步。
“亞丹，你別攔着他，讓他走，這些年他給他母親甩的臉色已經夠多了，做父母的讓着他，他還真以為是那麼回事了，簡直無法無天了，不孝子，歐子西你要是今天走出這個門，七年前我說過的話立馬生效。”歐父也動氣的摔下自己的筷子。
已經做好讓步準備的歐子西聽到父親的這番話，情緒再次變得失控起來，他站起身，掙扎着要甩開亞丹是手。
看着水火不容的父子兩人，歐媽媽趕緊出言勸歐父，“你這是做什麼，兒子難得回一次家，非要這麼說他，就不能一家人好好的吃個飯。”
“這小兔崽子是想要好好吃飯嗎？今天我沒動手打他已經算是客氣了，你看看他這幾年來乾的事，哪一件讓人省心了。”歐父氣呼呼的說。
“爸，您別生氣了。”亞丹也站起身，拉住歐子西開口勸，“子西，你快和爸媽道個歉。”
她知道歐子西現在也是怒火正旺盛的時候，他不願意開口，也是不想把矛盾激化，他再次想要離開，亞丹卻是緊緊的拉着他的手不願鬆開。
“放手！”他望着亞丹，目光幽黯，語氣低啞的要求。
亞丹知道自己沒有讓他留下來的分量，可真的不想看到一家人鬧僵，她不願鬆手。
“子西，不要這樣。”
“放手！”他再次強調。
“子西……”這次，不等她把話說完，他憤力的抽回自己的手，由於兩人都下了猛力，這一揮，亞丹身子本來就弱，他的力氣又大，卻不料，直接被他揮到了地上，腰撞在椅子上，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額頭撞到尖銳的桌角，一下子就青紫了一大塊，她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只差一口氣沒提上了而昏厥過去，桌上的碗也被她撞翻了幾隻。
綢往一着。歐父歐母歐家奶奶嚇了一跳，一下子都懵了神，估計這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個暴力場面。
歐子西也怔住了，他沒想傷害她的，看着自己的手，懊惱和憤怒交織在他心頭，讓他急需一個泄口，他猛地一拳砸到了身側的餐桌上，玻璃餐桌，咔咔幾聲，接着裂開了幾條猙獰的縫。
她想，估計他再大幾分力，餐桌就真碎了，那些玻璃碎片如雪花傾注，直接落在她身上，那樣當真就完美了。
想要過去扶起她，過往的記憶加上父親剛才的話一下子湧入自己的腦海，糾纏着他的理智，終是，沒過去扶起她，抬腳要離開。
亞丹忍着火辣辣的痛，捂着自己受傷的腰，艱難的站了起來，再次拉住了歐子西青筋暴起的手，“子西，不要離開好不好……”
那樣虛弱的語氣，那樣冰涼的手掌，那樣脆弱的眼神，讓歐子西心底那根最硬的神經，砰的一聲斷裂，鮮血沿着血管流進四肢百骸。
顫抖着的手被他緊緊的握成拳，卻始終被一雙冰涼的手握着，就像是水與火的相容，那麼契合的消散了他心頭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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