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鎮長之憂
唐靈言看着眼前頹廢沮喪的老人，心想這其中難道是有了什麼他想不到的變數？
原書中，何一一入風城便獲得了鎮民的信任，着手準備重新設陣、封印被污染風鈴，也是在這個過程中，起了惻隱之心，偷偷將風鈴帶走了。
可是現在，鎮長卻拒絕了他，直接要他離開。
唐靈言放下筷子，臉色鄭重，拿出了包袱中的那盞鈴鐺：“何某恕難從命，守護風城，乃家祖遺訓，不得違背。”
鎮長眼中晦暗不明，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一切別的原因，他到底還是沒有再次拒絕。
像是下了眸中決心一般，他拍了拍唐靈言的肩膀：
“理由我今晚便告訴你，看到之後，或許你會改變主意。”
唐靈言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沉默着點了點頭。
鎮長披上了一件寬大的斗篷，鑽入了屋外的風雪中，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唐靈言，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跟我走吧。”
“好。”
唐靈言收拾好行囊，抱着隱兒離開。
“公子且慢！”
丫頭從隔間匆匆跑來，小聲喊住唐靈言，他回過頭，就見那丫頭抱着一塊黑色的絨布，躊躇地站在原地。
“有事？”
小丫頭漲紅着臉，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三步並兩步走到他身邊，將手中厚實的絨布塞到他手裏，乾巴巴地叮囑：“外面天冷，小心着涼。”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唐靈言看着手中那塊毛巾大小的絨布，往肩膀上一丟，正蓋在隱兒腦袋上：“喏，給你的。”
隱兒：嚶？
它用嘴叼住了那塊小小的絨布，哼了一聲。
…
外面雪已經停了，積雪沒過了唐靈言的大腿，活了那麼多年，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
鎮長雖然看起來年紀挺大，但是這身手倒是不錯，這麼深的雪，他一步步走得飛快，唐靈言踩到他腳印里的時候，還陷下去了一些。
他忍不住問時蒔：“鎮長不是人吧？他連腳印都沒有。”
“不算。”
不算？那就是介於人與非人之間了。
這風城到底經歷了什麼？
他踩着一個淺極的腳印，腳步有些踉蹌。
鎮長的背影有些佝僂，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從前偉岸的影子，他一定是一個人承受了許多。
“能看出來他是個什麼東西嗎？”
“靈魂渾濁不堪，身軀虛弱腐敗，只能說勉強算個人。”
唐靈言聽得仔細，靈魂……渾濁不堪么？神魂動蕩，他從前也聽說過，只是從未見過，肉眼瞧鎮長，與尋常人並無差異，這靈魂上的傷，來自何處？時蒔聽着唐靈言的心理活動，抬眸望向鎮長的方向，靈魂上的傷么，這麼說倒也沒有問題。
鎮長靈魂深處的傷，源自日日夜夜的殫精竭慮。
他一定是經歷了極其可怕的事情，恐懼之中夾雜着不甘心與憤怒，那些負面的情緒一直纏繞包裹着他，歲歲年年，他的神魂便被消耗到了這種程度……
放在屋子裏的那群人，都沒有這種現象，大概這偌大的風城，只有這一個人，沒日沒夜地操心操肺。
唐靈言心太軟，她便沒有多說，只是將他身上的妖力覆蓋得厚了些，省得他凍着。
鎮長的家離這兒不遠，走過兩個街口，繞過一條巷子之後就到了，相比於他剛才敲開門的那戶人家，他家看起來非常寒酸，只是一間能勉強遮風避雨的小平屋，裏面安安靜靜沒有人聲。
鎮長一人生活。
“叮鈴——”
頭頂響起一聲清脆的風鈴聲，唐靈言抬頭望去，夜色中，屋檐上空空如也。
他眯着眼睛想要再細看，鎮長那邊便催促起來。
唐靈言跟着他走進屋裏，看着鎮長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屋內的擺設實在是簡陋，只放着一張床和木質桌椅，靠牆的另一邊是廚具，很難想像住在這貧民窟一樣地方的，竟然是鈴鎮鎮長。
“寒舍簡陋，今晚便委屈你睡這裏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床鋪下方取出一床被子鋪在地上：”聽好了，晚上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開窗，明日一早我送你離開。”
唐靈言哪能讓他老人家睡在地上，他往地上一坐：“為什麼執意要送我走，你明知道我可以挽救風城的危機。”
鎮長默然，將桌子上放着的煙袋點燃了，猛抽一口：“不，你不可以，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徒勞，別白白送死！”唐靈言看着他默默抽煙的背影，再問不出半句話來。
隱兒在床褥上蹦來蹦去，最後將丫頭送的那塊黑色的絨布鋪平，窩成一團睡在了上面。
鎮長從床頭的一堆衣服里挑了幾件暖和的遞給唐靈言，他盯着唐靈言看了半晌，最後嘆息了一聲，將被褥整個掀開，露出了裏面一件寬大的斗篷。
“拿着吧，若是晚上要出去，記得帶上。”
唐靈言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狼狽，身上的白衣已經變成灰色，濕濕得黏在身上，他雙手接過了那身破舊的衣服。
鎮長歇下后，唐靈言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一點睡意也無，滿腦子都是剛才清脆的風鈴聲。
看起來風城的秘密比書中多得多，書中提到鎮民的時候，他們已經成為風鈴手下亡魂。
唐靈言轉過身，一旁的小狐狸睡得正香，甚至發出了小小的呼嚕聲。
深夜的鈴鎮會發生什麼事嗎？
他動靜不算小，一旁的狐狸睜開惺忪的睡眼，烏溜溜地看着他。
“公子，那個人說了不讓你出去。”
唐靈言看着床榻上的鎮長，好像睡得很熟的模樣，他捏了一把小狐狸的臉：“他也說了讓我出去穿好斗篷。”
隱兒眼珠子轉了一圈，舔了舔嘴唇坐起身子：“或許會有危險。”
唐靈言已經穿好了外衣，將斗篷系好之後，他將佩劍帶上，壓低了聲音說：“總有人要面對這些危險。”
床上的身影顫了下。
外面的落雪聲又響起來，唐靈言打開門的時候，猛地吹進來一陣風，將他的兜帽吹飛。
風雪之中，風鈴的響聲越來越近，從四面八方傳來。
“年輕人，千萬戴好兜帽。”
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聽也知道是鎮長。
“它能護你一時，若是不敵，且戰且退，千萬保重性命。”
唐靈言戴好兜帽，雙手捏緊了邊緣：“多謝。”
“咳咳，老頭子身體不中用了，無法幫你更多，只希望你別將自己搭進去……不值當。”
隱兒擠過門縫。縱身一躍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像圍脖一樣將他的脖子圍了個結結實實，這下半點冷風也吹不進來了。
唐靈言感受到脖子上的暖意，伸手薅了一把小狐狸的腦袋：“走吧。”
雪夜的天是黑的，地面卻是透着白光，倒像是天地在一夜之間倒置，踩在柔軟的雪上，就像是走在雲端。
大地上的一切都被掩蓋，尤其外面還下着雪，是的，這片刻功夫，竟又是下起了雪來。
唐靈言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那種常年飄雪的水晶球里，日夜往複，驟雪不歇？
狂風之中，所有的風鈴都劇烈搖擺起來，原本斷斷續續的風鈴聲變成了奪命鈴聲一般，叮鈴叮鈴響個不停。
他已經走出了鎮長的屋舍，遠遠地回望過去，就見鎮長的屋檐之上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麼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