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十五年前
而蔣力和阿娟的矛盾，也就是從小琳出生后爆發的。
蔣家三兄弟不僅暗地比，明面上也比，雖然蔣英和蔣雄對蔣力這個小弟競爭性沒那麼強，但平時話里話外也暗示他還是得生個兒子。
尤其是酒後一上頭，真心話就一股腦往外冒。
“聽大哥一句勸，沒兒子是不行的，你看你二哥家那個樣子，恨不得天天帶着蔣陽從你門口經過。”
蔣力不是沒跟阿娟提過，但阿娟不同意，她有自己的打算。
那就是等小琳一歲后，去市裡做點小生意，到時候安定下來，帶着小琳在市裡上學，逃離這個環境。
不得不說，她生了小琳后才後悔沒有聽家人的一句勸。
這樣重男輕女的生活氛圍實在讓人窒息。
再加上五金店的生意確實一般，除了批發進貨的日子，基本上一天有半天時間都是閑着的，而閑着的時間，蔣力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叫人來家裏喝酒。
阿娟曾經提出過將五金店隔出三分之一，她繼續做服裝生意，但被蔣力拒絕了。
理由是，整個縣城沒有哪家是讓老婆出來賺錢的。
住在隔壁的蔣雄一家又是個陰陽怪氣的，經常來嘲諷她生不齣兒子。
於是阿娟就下定決心，哪怕蔣力不去，她也得帶着小琳出去做生意。
經過幾番爭吵，生兒子的事還是沒談攏。
那次酒後，蔣力揚言一年後必須讓她生下一個兒子。
阿娟也徹底被激怒，直言如果他不想養這個女兒，她明天中秋節回娘家會把女兒帶走。
蔣力突然發瘋，說要把小琳掐死，沒了女兒這樣她就沒有理由再拒絕生兒子的事。
阿娟氣得跟他扭打在一起。
就在這個中秋前夜，蔣力順手撿起角落捆綁貨箱的一根麻繩，讓阿娟閉上了嘴。
等蔣力回過神來，四周只充斥着女兒的哭泣聲。
他冷靜下來，去洗了把臉，在小琳出生后那麼久，第一次抱起她哄了起來。
不過他可不是什麼突然的父愛覺醒，他只是想試試，如果哄不好，乾脆母女倆一起送走。
但那一晚，小琳奇迹般地被哄睡了過去。
蔣力找了個麻袋，拎上店裏的一把鐵鍬，把阿娟裝上，準備找個地方埋了。
他最初的選址是縣城外的墳山上，那附近多一具屍體也沒人會發現，但在小河邊遇上了正準備回家的小康爺爺，趁着夜色，情急之下他出手傷了人也改變了自己的決定。
路途越遠，就有可能遇到更多的人，於是他改變了方向，就近進了小樹林。
處理好一切之後，他頭疼欲裂地睡了一覺，再次醒來時又是被女兒的哭聲吵醒。
這件事就這樣瞞了下來。
從此之後，阿娟就成了他口中那個拋夫棄女的人，早已遠走他鄉，杳無音訊，他對街坊鄰居去外面打工的也沒好臉色，比如小康一家，他從不讓小琳和小康他們玩，理由也是如此。
老婆離開多年，一個男人沒再結婚，把女兒拉扯大也不容易，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也對他表示理解。
這個謊言就這樣天衣無縫地維持了十五年。
小琳小時候問過媽媽的事，他也只是從阿娟生前留下的東西里胡亂找了一條手鏈，敷衍女兒。
沒想到卻成為了確認阿娟身份的證據。
事情基本已經確定，小戎按慣例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蔣力將最後一口酒喝完，嗤笑一聲：“人生就是環環相扣吧，如果我沒殺掉老錢的狗，又或者沒有丟到河裏，小康那幾個小子就不會跑到小樹林去玩，這件事也就會永遠爛在地里。”
小戎愣住了，沒想到這件事也與他有關。m.
“你為什麼要殺大黃？”
這又是說來話長了。
前面說到，蔣力對離開這片土地去外地打工的人都十分忌諱，他一個月就聽說，中學對面住街尾的章家阿霖從城裏回來了，還帶回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件事本與他不相干，但小芳有一次來找小琳出去玩，他隱約聽到是要去街尾買冰棍。
這倒是件怪事，冰棍到處都有賣，怎麼非得去街尾那家？
再加上蔣旺有一次給他送來個西瓜過來，也提到了這回事。
“阿霖居然回來了，還別說他比小時候高了也壯了，帶着個小姑娘一樣的兒子賣冰棍呢，再加上了弄了個快遞寄存點，不少女學生可都愛往他那店裏跑。”
蔣力本沒想那麼多，只是對廖生在縣城搞那個快遞站有些不滿，這導致他店裏的生意更不如前，這下又弄了個寄存點，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我有幾次路過還看到小琳了，她一個女孩老往個單身漢小攤上跑幹什麼，小叔你可得說說她。”
蔣旺提這件事有些誇張的成分在裏頭，他是經常假裝路過去看呂芸有沒有往哪兒跑，要是被小琳遇上，他抹不下這個臉，想讓蔣力出面，讓小琳別老是到那邊去。
蔣力心裏記下了這件事，那天跟朋友喝酒到了凌晨，鬼使神差地想走到街尾去看看，已經摸到了門口，沒想到被老錢放養在外的大黃拽住了褲腳。
酒精佔據了他的神智，他沒有在街上解決這件事，而是就這樣拖着大黃走遠，在河邊掏出隨身攜帶的摺疊小刀，結束了大黃的生命。
事後同樣需要處理屍體，他把大黃掏空后，綁在了大石頭下，內臟隨手扔進了水裏，隨着水流漂往了下游的鴨場。
小戎嚴肅地說：“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親手造成的，小琳媽媽的事，包括大黃的事，如果你沒有做，就不會有你說的這些環環相扣。”
蔣力沉默了片刻，又開口：“無所謂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小戎大聲質問：“無所謂你為什麼還要不告而別地逃走？你有想過小琳該怎麼辦嗎？”
“我養她十幾年，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小琳眼睜睜地看着和自己朝夕相處十幾年的父親說出了這樣荒謬的話。
“如果當初她是個男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