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塢城舊事(7)
蘇萬花為曉以義,幾乎被口誅筆伐當扔了塢城。
塢城往西浩瀚的荒原難得的水源地,只毗鄰吐蕃又資源貧瘠,商隊往往繞行往北面的伊州。蘇槐序一路未遇到商隊,也沒打劫的賊干擾,仰賴“借”的駝隊與快馬,比計算的日快了半到肅州。
駱校尉派的那支護衛送別蘇萬花,一半轉通報給隴右節度使,一半打算聯絡更遠的安西都護府。
姚師姐滿打滿算給了蘇師弟四十七,商隊慢悠悠單程長安的間,現“委屈”加快回。
蘇槐序計算行程后,打算辦妥兩三樣重的直接折返,根本考慮回長安。誰知一肅州,便藥鋪遇了忙得團團轉的蔣師妹。
蔣師妹得了師姐所託,此刻正召集手、籌集草藥。年紀,辦事慢一些,至今日才完成了一半量,見了蘇師兄免着急地問起塢城情況。
蘇槐序心惴惴,自己同樣給塞了一堆任務。
姚師姐列了很長的採購清單,駱校尉寫了薦函還托帶了東西,就連莊師姐也將新得的拓片讓寄回青岩給同門師兄。本簡師兄讓盛師弟跟着,後者死纏爛打留挖草,言之鑿鑿唯自己才能認得,才讓難得堅持的師兄作罷。
蘇萬花並非知塢城現兇險,姚師姐嘴裏的“區區四十七”根本撐。如今隻身,救兵搬、任務也做。
現蔣師妹,乾脆將清單直接撂給對方,還將塢城周遭情況都交代一番,讓送貨到山外就先行回青岩。庄師姐的拓片一塊兒帶,沙鎮的毒解藥也須給藥王知曉分辨,屆若得空的同門也邊陲幫忙。
蔣師妹特地拿了簿子,將蘇師兄所說事無巨細記,轉身愈加勤奮地辦。
蘇槐序鬆了口氣,心算起到鄯州的日,猛然間聽藥鋪的夥計與客說起了肅州事。
也知什麼原因,附近幾州的駐軍調動少,似乎從關還了。刺史今晚設宴款待貴客,肅州入夜便會暫戒嚴。
萬一被關耽誤起,蘇槐序心一驚,即刻轉身往城外走。
只沒走三步遠,身後猛然提到客,位秘書省新任的郎君十分熟悉的名字——正如信似曾相識的筆跡。
入夜,肅州城短暫戒嚴。里的刺史倒鋪張,城樓設宴、賞一輪月圓,早早地就散了。
秘書郎喜跟着,酒三巡后磨磨蹭蹭獨自回住所,推門脖子便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薄刀。
薄刀為醫者所,稍一用力便輕易劃開皮肉、切開血脈。
秘書郎只怔了怔,接着面改色反手帶門,敞開了同交涉。
說到底此事,駱校尉的快馬信報給隴右節度使,日後應動作,隻眼遠水難救近火,妨試試請吐谷渾。
吐谷渾早為吐蕃併,遷徙歸化入唐,尚零星勢力周圍,肅州遠便一支吐谷渾族。
里的駐軍雖無令能動,卻以隨向安西都護府求援。商路南駐兵屯田就為了防吐蕃。蘇毗也一樣,雖然行蹤沒受監視,犯沒打的理。都護府遠遠了點,但綿延駐紮、隨着吐蕃動,年一支附近的。
蘇槐序生地熟,並了解現錯綜複雜的西域糾葛,一度懷疑該讓深諳此簡師兄。
料秘書郎僅腹詩書,還此地觀瞻,至捭闔、至阡陌都了如指掌,連駱校尉都知的都護府新屯兵地也清楚。兩就從軍里令,又同肅州刺史一頓商量,沒第四日晌午,便讓藩鎮的驃騎將軍集結了一團馬打算往塢城。
塢城為蠻夷騷擾一事私傳開,那便此的江湖俠士結伴同行。蘇槐序聯絡了附近城鎮的同門,以便接手塢城病患。蔣師妹則因商隊送的一批物資提辦好了清單瑣事,隨後早早地趕往青岩。
秘書郎懶得同,只說塢城城主也任命的,待鄯州辦了也難。
蘇槐序同一支輕騎趕間先走,按的路途算,第八就能回到塢城。儘管雨季雲蹤定,里浩瀚的星空卻夜裏的燈塔。
從肅州一連兩都晴,乾熱的風卷着戈壁沙漠,將駝隊馬都勾扭曲的形狀。
忽傳令兵從邊疾馳而,見了的馬立刻轉向、徑直朝。
唐軍的斥候,蘇槐序見同隊長接頭,拉頭巾留神聽,卻聽得焦急萬分地彙報:
塢城遭襲、城郭盡毀!
臨近的沙、瓜二州府雖留守駐軍足,也已盡能遣往增援。
傳令兵匆匆報完,又十萬火急趕往一駐地。
蘇槐序仍愣着,手一松,抓着的頭巾覺飄落乾涸的沙地。直到騎隊加速行,將遠遠拋身後。
區區四十七,走了到八日,再回塢城竟一片焦土。
里曾起火,抵達還一半屋舍的殘垣燒着,似乎城毀就無雨的兩日。
安西都護府的馬得信便動,比先一步到,此刻驅逐了外圍騷擾,已先一步入城清理殘骸。
蘇槐序徑直了唐營,本以為駱校尉驍勇,就算外城毀了,唐營怎麼都能抵擋十數日。誰知里焚毀極其嚴重、差多已成了平地,原的院落屋舍皆再,連校場也被掘地三尺般翻了一遍土。
反覆穿善後的兵士,未尋到駱校尉,更沒找到同門的蹤影,唯三三兩兩的傷員或死屍被抬。
自幼習武自保難,姚師姐功夫還錯,蘇槐序揣測哪裏忙着幫救,急忙步唐營。
裹了圍巾的婦認,指路說醫坊。
醫坊一避風的帳篷,蘇槐序想通它如何能鐵騎保存?只匆忙,見到的臨再建的蓬,擺放整齊的眾多屍骸。
的沙土隆起一片,似新葬的痕迹。
木然地走,焦灼的日光里將那些的面龐一一辨認,數了兩百三十九,最後便到那些凸起的沙丘邊。
唐營的需清點報,基本都里了。居民,少就地掩埋,還活着的部分被護送鄰近州府。
幹活的兵士看找得辛苦,提了一句又彎腰忙碌。
蘇槐序轉身走,都護府的年輕校尉遠處等了許久,與目光相接,便朝鄭重抱拳。
調查得多,但若那些萬花醫者倒跡循。居倖存的塢城說,一次暴雨後病患增多,曾蘇毗的騎兵突襲后城裏醫。而火正從那裏起的,燒得快,密閉的房屋內反而保全了。都護府的兵馬趕到后,也的確外部焚毀的屋舍內發現了。
只恐劫后屍骸成山瘟,記錄了相關,將埋駱校尉一塊兒。
蘇槐序茫然地接遞的名冊,就着翻開的那一頁,看到那裏未姓名籍貫,唯樣貌身形性別,草草書就一曾經活着的——
膽又好學的師弟,淡漠又心慈的師兄,還溫柔細心的庄師姐條卻真摯的姚師姐。
還駱校尉,駱校尉怎麼也能?
都護府的年輕將領遺憾搖頭,蘇毗騎兵也就罷了,后趁火襲,問吐蕃“借”了千,知怎的竟從城池側門偷了進,致使本就數劣勢的唐營腹背受敵。
也發覺吐蕃動向異常才先行趕到,到的候,駱校尉已戰死,就懸唐營的那片焦土。
蘇槐序緩緩點頭,雙手將名冊奉還,轉身再看那些沙丘。長長久久,模糊的止一隆起的輪廓,還眼的視線。
沙城長老囤積居奇,自然也認為塢城城主或唐營堆金積玉。失了塢城也失了奴隸,更沒了精壯的駝隊,便刻刻想着報復。蘇毗與逃走的沙城祭司聯手,目的明確簡單,便攻破塢城、劫掠財富。
火從城內起的,似乎早早偽裝成商混入城,裏應外合燒了塢城、平了唐營,還殺了沙鎮逃的百困苦居民,而後一路逃回了吐蕃。
鄰近州府剛好駐兵調動,勻更多防範。駱校尉警覺求援,蘇毗的襲擊得如積雨雲一般快,信兵未歸,塢城已沒。
唐營已成了那般模樣,收治的病患、好轉的“安”姑娘,生的希望被統統掐滅火里。
就久,姚師姐還埋怨簡師兄聽勸告。蘇槐序盯着那些沙丘看了很久,沒挖開一看究竟,倒簡師兄一樣半盲了兩。
安靜地坐或躺,聽校尉與都尉交談,更多隻聽得風岩呼號的空響。等眼睛恢復了,發覺那些沙丘又多了許多,似餘燼仍燒。
安西都護府的馬陸續了少,的追至山脈附近、殲了一整支快騎。此事亦驚動了鄯州與隴右軍,迅速構築防線,更多的兵士與增援開拔路。
一同的江湖俠客幫着搜尋沙鎮蹤跡,沒幾日便將老朽跟吐蕃的長老與祭司從遺迹后逮了回。
蘇槐序又塢城停了些日,待了又往,才隨着回遷的隊伍緩緩往關內的方向,知覺又回到了肅州。
蔣師妹籌集的物資還停城外,該青岩的路,知趟回湊夠的清單已成徒勞。
明明照着計劃,蘇槐序該淮北再往東渡海。而番塢城已耽擱久,未收到消息的柏師弟該驛站等急了。自從被白砂稍灼傷了雙眸,始終覺得感官些鈍,番回肅州也沒按約拜訪秘書郎,而將物資派給先召集的同門處理,自己找了偏僻茶館歇了一整。
傍晚分走進茶館,遠離茶棚入口的桌邊坐。衣着襤褸卻手闊綽,叫了一壺茶又了好幾菜,見四沒什麼,遂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咱怎麼辦?么躲也辦法。跟流民隊伍跟久也容易露餡。”
“那能怎麼辦?咱病還得找治,如還問問那些夫的同門吧?一般郎真的治了啊。”
“呸!還說,惹沙鎮,咱塢城會那樣?看,那病就帶的,晦氣!”
蘇槐序裹着頭巾坐另一角,動聲色聽說話。
“說那病水的問題嗎?看那雨,果然多了很多生病,咱也……”
“哈哈哈,得虧那雨,唐營的水也了問題,然一那麼厲害,吐蕃再一千都打啊。”
“啊?么說真的水?”
“傻啊,管水。咱塢城又富裕,給誰管管?就唐兵喜歡守那麼些破規矩,稅那稅,誰知水渠樹林什麼候能變錢?咱把門開了、把沙鎮的交,看吐蕃分給咱那麼多?”
“也沒多少。怕啊,看咱現也染病了,那些醫隊的又都……”
“怕什麼,全死了么?等挖到藥方一樣治。”
“那多管閑事,惹沙鎮算,還一定給那幾乞丐看病!”
“多管閑事,怎麼得手?還好那女的次被攔路嚇着了,跟師弟一塊兒。還武功好的放心也跟着,另外孩兒想看看葯為什麼失效,就湊齊了?咱屋子已經封死,灌了西域最好的三步迷魂煙,再把鎖鎖了、點一把火。”
“城門一開,咱先逃等錢。反正進也會殺放火,沒管那些夫,哈哈哈哈哈哈……”
蘇槐序聽刺耳地發笑聲,雖壓低了聲音卻灌如魔咒,心頭沉悶盛極,抬手一接只接得吐的一口血,滿手鮮紅觸目像極了塢城的火焰。
動靜,立刻警覺,圍一把拉的頭巾。
烏髮散落,長袍委地,萬花緩緩抬起臉,蒼白的面,沾了血的詭異微笑。
思索片刻驚失色,約莫么深居簡的萬花沒屋子裏,先恐嚇的似乎,居然早就逃到里?!
蘇槐序說話,只灼灼盯着看,先的鈍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無比暢快的清明。
看驚慌地商量,又一做二休將“請”茶館,行至無地便給綁了,一直押到了肅州城外的野林里。
見毫反抗,便將捆樹,挾:“落手就意,想那些同伴一塊兒死,就交藥方。”
“對對,還哪些草以用。”說著便拖一捆貨,裏面塢城的一部分行李。
些,師姐曾經想救的。
蘇槐序舉着眼睫看,杏眼含露些迷濛,想起些塢城自己到底見沒。的臉面都模糊的,身後還一些裝作流民的,男女,甚至老者孩子,背着所謂的錢財包袱,雙手都斑痕。
“給?!”
“給就給,搜!”
迎翻遍的袖子腰帶,除了找藥方,還順帶扯了所的飾物,意外翻一副包銀玉鐲藏進兜里。
蘇槐序只目轉睛看,從喉頭看到手臂,又從手臂看到腹部。
“哈哈哈!嗎!”
“快快,跟着圖找幾種草。”
蘇槐序看着看着便些為難,師姐說救,看看也知怎麼救。
脖子抹一刀似乎快,橈骨呢?
高高興興,找了識字的看藥方,又罵罵咧咧回,捉住的頜抬起:
“喂!什麼藥引?藥引哪裏?!”
豎著切橈骨以放血,蘇槐序想。
“再說,立刻殺了。”
“說了,就能饒了?”萬花終於開口,衣着凌亂卻笑言啞啞,眼唇都似沾了蜜糖,沖搖頭,“師姐讓給藥方呢。”
“師姐都死了,作得數!”
“啊啊,搶的給的,行了吧?”
“樣啊……”蘇槐序挪動視線,看向身後那把玩的葯囊,“那裏盒子,裏面還剩一份樣。”
終於放開,急忙奔向那葯囊,挖了好一會兒挖一拇指的盒子,一打開,腥紅的藥丸便滾落一地。
蘇槐序仍含笑看着,看趴地一顆顆撿起,又按照藥方做,久便嚷嚷着喝水。
肅州已山地,里潔凈的水,無論信信塢城水源毒的推論,此刻都放心地敞開肚皮暢飲。
蘇槐序看累了,收回目光又覺得些頭疼,指用力準備切斷繩索,卻覺身一松,接着腦袋從樹后探。
“快走吧。”的男孩子,五官沒長開,樣貌也一絲熟悉,安地催促,“阿娘被吐蕃捉了又扔,迷路遇見,聽說能一塊兒治病才跟着、做點活。、……”
支支吾吾,好意思說抱着能治病的僥倖沒反抗,也沒勇氣指證些惡徒。
“哦。”簡師兄收治的那婦的兒子些像,蘇槐序垂眸應了一聲,又,“又生病了?”
男孩搖頭又點頭:“阿娘一點點。”
蘇槐序看了眼被排斥外圍的婦,輕聲:“勿沾水。”
“什麼?”
“想活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