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場景
陸晚和沈芸坐着同一輛馬車,在軍隊的最後面,沈晏則騎馬護在她們身邊。
沈芸歡喜地比劃:“想不到哥哥會帶我們出來玩。”
陸晚笑了笑,“他們是去做正事的,可不是去玩。”
沈芸贊同地點頭,但眼角眉梢依舊是藏不住的喜意。
也不怪她,實在是常年一個人待在沈府太悶了。
沈家是將軍世家,多年前沈父和幾個叔伯都在一場戰役中悲壯地犧牲。
那年才十二三歲的沈晏獨自背負起了承擔沈府的重責,毅然決然地入了軍營。
他這麼拚命,不僅是為了自己,為了沈家,也是為了沈芸。
沈芸生來啞疾,比別人更病弱一些。
她性子乖順柔軟,又說不出來話,很容易受到欺負。
沈晏越強,別人就越不會輕看沈芸。
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但陸晚知道,他真的很疼愛這個妹妹。
要不是看在她和沈芸交好的份上,恐怕他也不會容忍她這麼多年。
陸晚突然有些羨慕地說:“我怎麼就沒有個哥哥。”
沈芸捂着嘴輕笑。
“沒關係,我的哥哥就是晚晚的哥哥。”
她又覺得不對,苦惱地搖了搖頭,“不行,你是要嫁給哥哥的。”
陸晚眼角一抽。
但是這句話突然給了她靈感,她今天還沒開始造作呢!
她扒開馬車車簾,甜兮兮地喊:“阿晏哥哥。”
少年坐在高頭大馬上。
他沒像往常一般身着玄衣,而是披着一身盔甲。
日光落在鋒銳明亮的甲身,折射着刺眼的光暈。
他偏過頭,眉眼很淡。
“怎麼?”
陸晚就見不得他這幅裝逼的樣子,揚起笑容:“好熱呀,我想要吃甜湯。”
她貼心地補充:“要加冰塊的那種,涼涼的。”
旁邊還有幾個隨行的侍衛,聽到這話都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現在可是在行軍的路上,這陸家小姐還真是不分場合的嬌慣。
甜湯?還要加冰塊?
他們又沒帶廚娘,這怎麼弄?
這般無禮的要求,少將軍難道會答應不成。
目光又不由飄到沈晏的身上。
也不知道少將軍怎麼想的,居然把她帶上了。
沈少將軍本人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看着陸晚道:“稍等一會兒。”
陸晚臉上的笑意頓了頓。仟韆仦哾
怎麼回事?
他還真的答應了不成?
她自己根本沒有抱什麼希望,只是日常作一作,好刷一刷沈晏的厭惡感。
——“統統,這不科學。按照我對沈晏的了解,他應該會高貴冷艷地撇我一眼,再送我一句想的挺美。”
——系統猜測地道:[宿主,可能他已經習慣了?覺得這麼點作的程度不算什麼了?]
陸晚一想,也是。
她現在可是救了沈晏一命,他的容忍度說不定又大幅度提高了很多。
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沈晏低頭瞥了眼陸晚,墨黑眸中掠過一絲無奈。
估計去往離州城這小半個月,她是下定決心地折騰自己了。
“外面日頭曬,進去。”他道。
陸晚得了便宜也沒賣乖,放下了車簾。
沈晏對周圍的人吩咐道:“看好人,別出亂子。”
身後的侍衛白朮看他勒了勒馬繩,詫異地問道:“少將軍,你要去哪裏?”
沈晏沒回答,只道:“很快回來。”
他策馬,煙塵滾滾,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白朮和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心裏漸漸升起一個不詳的預兆——少將軍不會真的去給陸小姐搞甜湯了吧?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民間流傳的少將軍被陸小姐感動了,百鍊鋼化為繞指柔的傳言是真的?!
幾個好熱鬧的侍衛紛紛將視線投到了白朮身上。
白朮從小就跟在沈晏身邊,說是侍衛首領,其實情同手足。
感受到眾人詫異詢問的目光,白朮重重咳了一聲,冷聲道:“看什麼看,都做好自己的事。”
馬車裏,陸晚和沈芸都聽到了疾馳而去的馬蹄聲。
陸晚撐着下巴愕然地想,他還真的去啊?
沈芸笑眯眯地盯着她,滿眼寫着“我磕到了”。
“我就知道,哥哥對你總是特別好。”
陸晚沒忍住,回了句:“我怎麼沒覺得。”
沈芸睜大了眼,似乎是怕她不相信,迅速比劃起來——
“你不覺得嗎?小時候哥哥也常常照顧你的。”
系統在跟陸晚瘋狂洗腦要保持深情人設,於是陸晚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阿晏哥哥一向很好。”
她低眉微笑,狀似羞赧。很好,人設穩住了。
但說沈晏照顧她?
這她忍不了,臉上羞澀的假笑都快維持不住了。
“畢竟我六歲那年他把我丟進水塘是為了教我習水。”
“八歲的時候寒冬臘月他讓我爬上山廟,也是為了鍛煉我的身體。”
“十四歲生辰時送給我一隻翠綠翠綠的烏龜,更是為了祝福我長命百歲。”
陸晚無語凝噎,咬牙切齒:“阿晏哥哥對我一、直、很、照,顧。”
沈芸沉默了。
這些事……還真是她哥干出來的。
但是她哥哥確實也對陸晚好的。
陸晚小時候身體不好常常生病,沈晏在自家父親的教導下,覺得習武自然就不會再生病。
那時候的沈晏還沒進軍營,沈家父母都還沒逝世,還沒日後那般冷冰冰的。
母親讓他多照顧陸家的小妹妹,他左思右想,覺得只能從身體上照顧她。
所以他教她習水,迫她爬山。
其實陸晚性子嬌氣,哪裏受得住。往往沒過半刻就開始眨巴着濕潤的眼,委屈巴巴地叫不行了。
每每這時,沈晏就會把她撈起來,沉默地蹲在她面前,背她回家。
只是後來家中突逢劇變,沈晏不得已小小年紀就入了軍營拼死拼活。
再出現在陸晚和沈芸面前的時候,就變得沉默冷冽了不少。
約莫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沈芸輕輕嘆息,拉着陸晚滿眼認真。
“其實哥哥他很辛苦的。”
陸晚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我知道。”
可是她,也很辛苦呀!
-
沈晏策馬去了最近的一個小鎮集市上,隨手拉過人問路。
他身上穿着盔甲,俊美的臉上冷淡漠然,腰間還掛着佩劍。
嚇得被他拉住的人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連聲求饒:“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沈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問問,”他開口,“哪裏有賣甜湯的地方。”
“誒?”路人愣住,“甜湯?”
大概是這個詞彙和眼前人的氣質實在不符合,他怔怔了半晌,才僵硬地指了個方向:“軍爺,前面走衚衕口右拐,向家娘子賣的甜湯最是好喝。”
沈晏丟給他一錠碎銀,“多謝。”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路人才回過神來,茫然又驚奇,“這軍爺竟然愛喝甜湯?”
沈晏很快找到了那向家娘子的小鋪子。
他過去的時候,向家娘子也是瑟瑟發抖地開口喚道:“軍爺。有,有何貴幹?”
沈晏:“……”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長得很嚇人嗎?
“勞駕,兩份甜湯。”
想了想,沈晏補上一句:“多加些冰塊。”
他臉上神情淡然自若,搞得向家娘子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這些當兵的,不都喜歡烈酒獸肉嗎,什麼時候見過有軍爺會來買甜湯的?
但她是生意人,雖然覺得詫異,很快心思就轉了過來,問道:“不知軍爺要什麼口味的?”
她介紹道:“我這都是採的花蜜釀造的,各種花都有。”
沈晏不假思索地回答:“桂花。”
向家娘子見狀,不由笑起來。
看這軍爺年紀輕輕,原來是給姑娘家買的。
她手腳麻利地盛裝好一碗,遞給沈晏,感嘆地笑道:“那位姑娘真有福氣,軍爺連她的喜好都記得清楚。”
沈晏頓了頓。
將碎銀放在向家娘子手裏,微微頷首:“多謝。”
他拿着甜湯策馬離去,動作乾淨利落,不顧向家娘子在他身後大喊:“軍爺,給多了,給多了!”
加了冰的甜湯貼着懷裏,浸着一絲絲涼意。
鼻尖隱約能嗅到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
沈晏的思緒散了一些。
喜好么?
沈芸喜歡桂花,他從小就知道。
為此,沈家還移植了一棵粗壯的桂花樹。每年秋天,都會紛紛揚揚的落下細小的白色花瓣,香氣撲鼻。
陸晚在和沈芸聊天的時候,他聽到過她笑眯眯地說起:“我也喜歡。”
那只是在一個尋常秋日的尋常對話,沈晏原以為他早都忘了。
但在剛剛向家娘子問起的時候,他腦海里瞬間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沈晏忽然想,他能接受她成為他的未婚妻,正是因為這樣。
知根知底。
他比他想的更了解她。
忽又思及那個神秘的系統,沈晏眸色微暗。
但,不了解的地方更多。
……
……
沈晏的動作很麻利,他說稍等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陸晚才是倚着窗沿假寐的功夫,就聽到車壁被人敲了敲。
她揉了揉眼,掀開簾幕一角。
兩份湯碗被推了過來,少年指節修長,眉眼淡漠:“甜湯。”
陸晚的視線落在那兩份甜湯上,抬頭看了看沈晏,然後又盯着他手上端的東西。
終於清醒了。
“謝謝阿晏哥哥,”陸晚真心實意地感慨,“你真快。”
沈晏莫名覺得刺耳,皺了皺眉,放下就走:“有事再叫我。”
甜湯里的冰塊還沒化,陸晚接到手裏頓時舒爽地喟嘆一聲。
她推了推睡着的沈芸,在她迷濛的視線中興奮地分過去一碗:“芸芸快喝,消消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