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笑話
睢儷燕貼着骯髒的地面，像死去般一動不動。
謀逆失敗，按照魔界酷烈的傳統，家族中男丁全部斬殺，貴族女子提供兩條路選擇，要不自戮，要不淪落為軍伎。
所有人都以為心高氣傲的睢儷燕，會選擇第一條路，沒想到她選擇苟活了下來。
柔弱的身軀里憋着一股氣，她是不會求死的，哪怕睢氏只剩下她一人，睢氏的血脈便不會斷絕。
軍伎雖如牛馬低賤，但能接觸到的都是手握兵權的將領，但凡給她一點機會，她就能逆風而起。
她原以為她已心如枯木，卻在看到塗山決的那一刻，突然崩潰。
睢儷燕的思緒，瘋狂地遊走在記憶里。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當時，塗山決繼承塗山家主之位，初登魔尊之位。
塗山決南征北戰，有一日，路過睢氏封地，受邀前來參與宴會。
溽暑已過，七月既望，合昏花樹開得如火如荼。
「阿決。」
睢儷燕打扮得完美無瑕，站在合昏花樹下，纏着塗山決說話，巧妙地暗示他：
「本次塗山氏的家主之爭，父親本來想扶持你堂兄上位，是我特地在父親面前說了又說，父親才改了主意的。」
事實上，塗山家主之位，涉及家族內多方博弈，睢康能起到的作用，有但不大，但睢儷燕就是要告訴塗山決，她在他微末之際，從未放棄他。
塗山決僅僅一笑，也不拆穿她的少女心機，「多謝費心。」
「我新作的衣裙，好看嗎？」睢儷燕在他眼前轉了一個圈，有技巧地展示她曼妙的身姿，再佯裝站不穩撞到他懷裏。
不出所料，塗山決躲也沒躲，她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
「好看。」
他上挑的眼尾帶着曖昧，凝視着她，似是專註地看她一個人，只聽她一個人說話。
睢儷燕的心翩翩然的，似在天上飛，連那艷冠魔域的葒姬公主，站在遠處不滿地瞪着她，都不能影響她的心情。
睢儷燕總覺得塗山決是喜歡她的，他們自幼便相識，他對待她的態度，與旁人都不一樣。
「我的心意，你知道，」睢儷燕輕輕抓着塗山決的衣袖，「我會一直等待着你的。」
塗山決聞言，眼中帶上了戲弄的玩味，他深深的眸光，直看得睢儷燕的臉燒了起來，她慌亂地說些顛倒的話：
「葒姬是比我漂亮，我才不會輸給她……」
她的告白，塗山決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燕燕的情意，本尊感銘五內。」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於是沉溺的人選擇進一步沉淪，把海市蜃樓當作信仰。
這一等又等了無數的歲月，塗山決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亂花漸欲迷人眼，她每日聽着他的風流韻事，心如刀割。
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風流點也沒什麼，他是魔尊，魔域傳統，哪個貴族不風流。
只是，他要所有人，唯獨不要她。
她不懂，她殺了他很多寵愛的姬妾，又等到高貴如葒姬，國破人亡，如羔羊一般，橫屍鬧市斷頭台，等來等去，依舊等不到他為她回頭。
當時只以為是她不夠好，今日撇去浮雲遮目，方明白，塗山氏家規不可滅妻妾滿門，睢氏的權勢已掣制到塗山決，塗山決一早就存了冰冷的殺志。
千里盛宴，她期待着嫁他，紅花荼蘼，他的笑容轉身便冰冷。
原來，這個男人薄情寡義，情愛於他，譬如笑話。
他若繼續玩弄人心倒也罷了，她睢儷燕這個笑話，也算死得其所，結果他今日鬧出這彌天笑柄，又算什麼！
睢儷燕扶着囚車，從輕輕地笑，到最後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來。
塗山決不擇手段，把人心當作算計的籌碼，把他人的感情視作掌中玩物。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今天便也有人，把他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踐踏他，輕視他，羞辱他。
賤不賤啊，把一顆心活生生地掏出來，卻沒人要，沒人要啊！
塗山決算什麼。
她這一生又算什麼啊。
睢儷燕笑得咳嗽，咳出了血，笑出了淚。
「瘋了。」
她的瘋癲狀，令獄卒搖搖頭，趕緊和她保持距離。
時光飛逝，五天後，林清月跟隨着謝渝，經過幾次戰鬥，來到最近一處魔界與人間的傳送陣。
大陣建在沙漠的一處堡壘里，許是接到塗山決的命令，所有通往人間的傳送陣，都被嚴加看管了起來，四面均有重兵把守。
林清月吸收了睢桃刻在玉簡中的傳承，有意驗證最近所學，她阻止了要出手的謝渝，「仙宗，讓我試試。」
她從儲物袋取出一小包土壤，幾面令旗，以硃砂在平坦的地面，描畫下一個巴掌大的法陣。
接着，她把取自無根渚的沙土，灑在法陣上，再掐指計算方位，把五顏六色的小令旗，插在各個陣眼上。
做完這一切，林清月拿出一顆藥丸子，讓謝渝和祝言服下，防止接下來會中毒。
這個舉動，對於兩位四界之主來說，純屬多餘，但他們還是乖乖接過，吃下了。
林清月含着藥丸，感受着甜滋滋的桂花香，在牙齒間融化。
她並指，抵在正中間的七芒星上，口中輕念招蟲訣，開始催動法陣。
很快，法陣打通此處與無根渚湖底，指定的催眠蟲，被林清月大批量地召喚出來。
這些催眠蟲，活似綠豆成精了，走路全靠滾，從法陣爬出來后，便按照林清月指引，軟萌地往有魔兵駐守的地方滾去。
幾顆綠豆滾到魔兵腳下，蟲腹一收一伏，開始吐出無形的煙霧，魔兵聞到毒氣，接二連三地倒地，接下來他們會昏睡兩個時辰后，才會轉醒。
林清月第一次施展蠱術，效果卓著，非常滿意。
這法陣是林清月琢磨出來的，把從元武那裏學來的陣法，和睢桃的招蠱術，經過修動后糅合在一起，能供練氣修士輕鬆催動，並且，就算沒有隨身攜帶蠱蟲，也能從別地調用。
她偷看謝渝，見謝渝身為符籙大能，看過她的法陣后，也讚賞地微微點頭，能得到大佬的肯定，心裏更高興了。
有林清月的蠱蟲打頭陣，加上謝渝的強力掃尾，很快就拿下了堡壘的控制權。
傳送法陣啟動，塗山決卻在這個時候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