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化作星光
今天真是最糟糕的一天。
三月初,剛過驚蟄,天氣便陡然炎熱起來,穿着一件短衫的姜軼頹廢的仰躺在公園的椅子上,眼神空蕩蕩的望着天空。
幾棵不算高大的香樟樹為他遮擋了些許灼熱的陽光,零碎的枝葉映射在姜軼身上。
遠處,吃過晚飯後,出門散步的大人們在一旁的空地上聊着些許家常,幾個小孩在公園裏追逐打鬧,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一片。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姜軼只覺他們吵鬧。
輕微的按壓了幾下太陽穴,姜軼嘆出一口長氣,身子再度仰下數分,尋找着舒適的角度。
無論是工作還是人生。
今天的他毫無疑問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姜軼的眼睛跟隨着孩子們的追逐左右轉動着。
他不是一個喜歡小孩的人,相反,他還有些討厭。
嘰嘰喳喳,蹦來蹦去,就像永遠不知勞累一般,臉上始終帶着笑容。
人們總是抵觸自己真正渴望的東西,對於姜軼來說,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並不存在什麼美好的童年生活。
長大后更是不曾擁有。
沒有人會在意一枚遺失在角落的螺絲釘。
不出意外,他的一生都會是這樣平淡的度過。
呵......渾渾噩噩......
突然,他的余光中出現了一塊斑點。
追逐着孩子們的眼光收回,看向天空中。
姜軼有些愣住了,不自覺的坐正了身子。
他輕微的晃了晃頭,並眨了眨眼。
饒是他現在這般頹廢的情緒,也不禁從口中吐出一聲——
“卧艹?”
姜軼雙眼大睜地看着遠處天空上的巨大黑色斑塊,就像是一顆掛在天邊上的黑色太陽,顯得十分突兀。
他再次揉搓了幾下眼皮。
甚至於逮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
艹!
不是幻覺!
一時間,堵塞在內心的悲傷瞬間消散,只餘下一連串的問號。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
姜軼在心中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冷靜!
這種超自然的現象,一定有什麼科學依據才對。
叫什麼來着?
日......
日食!
對了!
就是那個!
個鬼啊!
看着另一側天空中,尚未落下的夕陽和正前方這個看上去明顯要大上好幾倍的黑洞。
姜軼內心不斷吐槽着。
正巧這時一個小女孩從他旁邊蹦躂着跳過,姜軼眼疾手快的拉着她。
“那個...小妹妹,你看看那是什麼?”
小丫頭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疑惑的回道:“什麼都沒有啊?”
姜軼手指指着黑洞,不禁晃了晃,“沒有嗎?黑色的太陽?”
小丫頭臉露迷茫之色,隨即掙脫了姜軼的手心,蹦蹦跳跳朝着一邊跑去。
“奇怪的大叔。”
雖然為什麼自己一個二十三歲的優秀青年會被叫做大叔,但姜軼顯然是沒有心思去理會。
只有我才看得見?
姜軼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特殊的。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便是。
我神經了?
我才二十三啊!
今天是有點多愁善感,但也不至於讓我神經吧?
我神經了沒關係,老闆的法拉利怎麼辦?
就在他思緒萬千,大腦混亂不堪的時候,一聲說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看得見?】
姜軼一愣,隨後看向一旁。
只見長椅的靠背上,坐着一個白色的小人,散發著耀眼的白光,看不清面容。
但看其身體輪廓,性別應該是女。
姜軼喃喃道:“我病的這麼嚴重?”
“這想像力蠻豐富啊。”
【嗯?】
白色小人不禁發出一聲疑惑,眼前這個人類彷彿有什麼大病。
【那個怪物叫做虛空獸,看這情況不出五分鐘,應該就會徹底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了吧。】
“什麼獸?”
姜軼正在發獃,下意識回了一句。
“等等,你說那是怪物?我沒有神經?”
姜軼暗自拍了拍頭,雖然看上去很扯淡,但現在這狀況,讓他沒理由不相信。
他微眯着眼睛,仔細觀察着天空中掛着的黑色太陽。
或許是距離過遠,他並沒有看清什麼,只是隱約的有些觀察到,黑色太陽似乎有些輕微的在蠕動。
就像天氣炎熱,空氣有些扭曲的那種感覺。
冷靜下來后,姜軼回想起剛剛白色小人說過的話,“你剛剛說......降臨?”
【這個城市,應該會淪為廢墟吧。】
白色小人轉頭張望着,似乎在觀察周圍的情況,自言自語道。
姜軼搞清楚了,五分鐘后,這個叫做虛空獸的怪物會降臨到洛城,而洛城也會因此毀滅。
五分鐘......
半小時開車他都出不去洛城!
想明白這一切后,姜軼的身子又再度放鬆下來,仰靠在長椅靠背上。
輕微的偏過頭,餘光看向一旁的白色小人。
翹着二郎腿,坐在靠背上,背後幾束像是頭髮的觸鬚搭在靠背上,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舒適的光輝,大概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
面朝著虛空獸,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一隻肉色的大手,平攤着放到她的跟前。
白色小人疑惑的轉過頭去,便看見姜軼面帶期待的看着她。
撅起嘴唇。
“zui...zui...zui......”
【???】
如果這是漫畫,便能看見白色小人額角暴起的井號。
接着在姜軼驚訝的神色中,飛了起來,靠近他的臉,不如成年人指頭大小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姜軼的頭上。
【你當我是阿貓阿狗呢!】
“嘶~”
頭頂傳來的痛感讓姜軼不禁縮了縮脖頸。
我敲!
這真實的觸感。
白色小人並未和他置氣,在報仇后便又飛回了靠背上。
摸了摸頭頂被敲打的地方,姜軼轉過頭,好奇的問道:“話說你到底是什麼?精靈?”
【你不逃嗎?】
姜軼眼角微微抽搐,“五分鐘......我連市中心都跑不出去。”
他甚至沒想過找警察,五分鐘,說不定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五分鐘不會改變任何東西。
白色小人沉默片刻。
【說起來也是我的責任,沒想到讓這傢伙找到最薄弱的屏障鑽過來了。】
“你們是從別的世界過來的?”
看過不少腦洞小說的姜軼大膽求證。
白色小人起身,站在靠背上,目光注視着天空中的虛空獸。
【如果給你一個拯救世界的機會,你願不願意?】
姜軼一愣,“拯救世界誰不願意啊?還有傻子能拒絕這麼令人熱血沸騰的事?”
【即使付出生命?】
“那還是算了吧。”
【......】
空氣陡然凝滯。
只餘下遠處幾個小孩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半晌后,姜軼起身伸了伸懶腰:“說吧,怎麼整?”
【我將力量借給你,由你來阻止虛空獸。】
姜軼頭也不回的說道:“好。”
【但之後,你的身體便會因為承受不了我的力量而崩潰。】
姜軼半開玩笑道:“我現在就已經崩潰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不親自阻止它?】
“你為什麼不親自阻止它?”
【......】
不等白色小人回話,姜軼便又說道:“來吧,怎麼傳功,我要怎麼配合你?”
【有趣的人類。】
白色小人難得誇讚了一聲。
姜軼眼睛微眯的看着虛空獸,“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好像大了一圈?”
【還剩三分鐘。】
“那你還不快動手?”
【忍住。】
白色小人飛到他的身後,手掌輕輕的貼在他的後背上,淡淡的說了句。
姜軼下意識屏住呼吸,隨後便是一股莫名的感覺湧入體內,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似是想將他撐爆。
姜軼就好似江河中的一塊頑石,日復一日的忍受着湍急的水流沖刷着身體。
說不出什麼感覺,只覺得胸腔難受。
但幸好,整個過程不到十秒,姜軼便感受不到難受了。
【想像。】
想像?
【你已無所不能。】
姜軼轉身看去,白色的小人已然消失。
無所不能?
姜軼伸出雙手,五指虛握了幾下,彷彿並沒有什麼變化。
突然,一道裂痕將手心撕開,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碎掉了一片,並沒有鮮血流出。
姜軼瞳孔微縮,崩潰這麼快。
隨即將目光放到天空中的虛空獸。
這次,他看清楚了。
天空像是一面鏡子,中間裂開了一道圓形的孔洞,裏邊一團黑漆漆的皮肉在不停的蠕動着,像是要撐開這面鏡子。
想像......
我已無所不能。
姜軼吐出一口長氣,嘗試着伸出右手,對着虛空獸。
抹除!
心中默念着,手掌像擦黑板一樣抹過。
......
沒有消失。
姜軼眉頭一皺,是哪裏不對嗎?
想像?
他似乎理解了什麼,重新將手臂伸向半空中,五指張開。
“這個大叔好奇怪啊?”
“不會是動畫片看多了吧?”
“我們快走吧,他好幼稚。”
幾個小孩鄙夷的從他一旁路過。
姜軼身子一僵。
豎子!安敢壞我道心!!
要不是時間不允許,他絕對要在死之前狠狠地揍這幾個小屁孩一頓。
姜軼聚精會神的注視着虛空獸,張開的五指輕輕合攏。
!
能感受到,真實的觸感!
姜軼不再猶豫,五指迅速收攏。
眼神凌冽的盯着拳頭。
半空中的拳頭緩緩移開,露出遠處沾上絲絲紅暈的天邊。
便如同五分鐘前那般。
宛若兒戲一般,沒有激烈的打鬥,沒有熱血沸騰的戰鬥。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結束了。
如果不是手心那一道迅速蔓延的裂痕,姜軼指不定會覺得自己在發憨。
姜軼整個身子放鬆下來退回到長椅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點點光芒從他胸前冒出。
看着胸前冒出的點點光輝,姜軼自言自語道:“我會像光一樣消散在空中嗎?感覺還不錯啊。”
【像沙子一樣淹沒在泥土中還差不多。】
熟悉的聲音自體內響起。
姜軼一愣。
點點光輝從胸前冒出,並逐漸拉伸化作一條條白色的絲線,構築成人形,懸浮在姜軼眼前。
“我還以為你沒了呢?原來是在我身體裏。”
【若我不進入你體內,在你接受我力量的瞬間,你的身體就已經崩潰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所說的話,姜軼的身子開始消散。
看着雙手逐漸化作風沙消散在空中,幸好感覺不到疼痛,姜軼自嘲一聲;“還真的像沙子一樣。”
【後悔嗎?】
“早死晚死都得死,沒有你的話,五分鐘后誰也不會活着。”
【你倒是看得開。】
姜軼微微一笑,仰躺在長椅上,“我只是,不想平凡的死去罷了。”
“能做出這麼有意義的事情,我覺得很值。”
“雖然並沒有什麼熱血沸騰的戰鬥,我只是輕輕一握。”
【誰也不會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你的不平凡。】
姜軼輕輕合上雙眼,“我並不是為了讓誰知道才答應你的。”
“你叫什麼名字?”
【白無。】
“好名字。”
耳邊傳來一陣陣嘈雜不堪,嘰嘰喳喳的孩童叫聲。
“吵死了。”
姜軼嘴角輕輕上揚。
【......】
天邊的夕陽漸漸落下,餘下一層層暈染上淺淺紅色的薄雲,整個世界都彷彿暗淡下來。
“媽媽,媽媽,那個叔叔消失了。”
“嗯?哪個叔叔?”
“那邊,椅子上的叔叔,像沙子一樣消失了。”
“這麼厲害嗎?”
“嗯嗯,嘩的一下就消失了。”
【......】
白無虛立在半空中,手臂揮動着,由下而上,像是托起什麼一般。
下一刻,點點白色的光輝在暗淡的夜晚明亮起來,向著天空升起,將半片天空渲染得如同白晝。
“我的天,那是什麼?”
“好漂亮。”
“螢火蟲嗎?”
“媽媽,媽媽,我知道那是什麼,是那個叔叔。”
正如他來時一樣,
他的離去,了無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