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枷鎖
壓下這股熟悉之意,師以雲往隔間門口方向側了側頭,耳朵幾乎貼着門板,心裏想着只要外邊的人一走,她就立刻開門。
甚至已經把手放好在薄薄的隔間門板上等着推門而出了。
然而,師以雲等到手都發麻了,外邊還是沒有什麼開門出去的聲音,甚至隱隱約約冒出了一陣極力壓抑的哽咽聲。
等等,哽咽聲?!
外面那人,是穆家少爺對吧?
今天是他和穆雪的生日宴會,怎麼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哭了?!
師以雲有些懵,更多的是着急,眼下這般場景更不合適出去,倒不如最開始就直接出去了呢,搞得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聽着耳邊屬於男生的哽咽聲越來越重,彷彿每一聲都帶着無盡的痛苦——
「我不想考第一,我真的沒辦法了……」
「放過我,求你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可以嗎……」
聽着聽着,師以雲意識到了什麼,收回了搭在門把上的手,眉眼沉默下來,圓眸微垂,透着股難過。
浦池當然也聽到了外面男生的哽咽聲,上一世,穆肖是他的助手,他自然知道穆肖家裏的情況——
無非是俗套的父母非常俗套地要求著兒子次次考第一,彷彿偶爾失手一次都對不起任何人一樣。
對於失手的穆肖來說,穆父穆母的「改良手段」便是把人關進小黑屋裏不見天日,並美其名曰「自我反省」。
相比於外面早已知曉內情的哽咽聲,浦池更感興趣的,是眼前這個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冒充惡毒姐姐的人。
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師以雲微垂的眼角,似乎能從女生罕見的沉默里窺見某些濃重的悲哀情緒。
可是……悲哀?
按照姐姐那種性子,怎麼可能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呢?
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著一段懦弱的哭泣聲,這個要偽裝成惡毒姐姐的人……又怎麼能夠悲哀呢?
她該是惡毒不屑的,她該是連多聽一秒都覺得污染耳朵的,她……該是一分一秒都不可能和他呆在一個空間裏的。
這個冒充者,和姐姐一樣嫌棄他,惡語相向、僱人圍毆,甚至剛才計劃打他的人,都是她。
可是——
不可否認的是,她與惡毒姐姐有很多不同之處,後來救他、搶走芒果蛋糕的人,也都還是她。
確定這人是冒充者之後,他可不信什麼巧合之說,這人絕對知道他對芒果過敏,並且還很嚴重。
如此矛盾的行為之下……到底藏着一個什麼樣的靈魂和目的呢?
男孩探究的視線一點點從女生姣好的白嫩側臉上劃過,從女生玲瓏剔透的耳垂,往下看到白皙到沒有瑕疵的白玉脖間,直到掃到半截隱在洋裝衣領下的一枚未散的紅痕時猛然頓住。
那是他昨晚留下來的。
他甚至還記得,他的手指卡在女生溫熱的脖子上時的感覺。
他從來不是注重皮相之人,畢竟剝開外層的皮相,誰都是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以及滿腹荒涼罷了。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從未改變過這個看法。
只是,他現在看這個冒充者……為何總是會停留在她的皮相上呢?
明明也不過如此。
浦池心裏如此想着,明明閉上了眸子,腦海中卻仍有女生的白皙面孔。
男孩下意識蜷了蜷手指,整個人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一如之前看到女生光腳踩在瓷磚上那般。
腦子裏控制不住地想像,如果親手給這張素來白皙的小臉染上薄紅,該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他不確定自己這是怎麼了,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好像,並不是很討厭這人。
只要這人能不刻意模仿上一世的姐姐,他想,只要她不要像上一世的惡毒姐姐那般對他,或許這個冒充者可以留久一點。
旁邊的師以雲自是不知道浦池的種種想法。她只知道,外面的男生很難受。
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這麼對待……很難過吧?
【宿主,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感慨。」
師以雲微微仰起頭,臉上是沒有任何演戲成分的悲哀之色:
「世上父母總是習慣用這樣或那樣為孩子好的名義,將一層又一層枷鎖牢牢套在孩子身上,命令孩子如他們所期盼的那般展翅高飛。
可是啊——心都被枷鎖套住了,又如何才能高飛呢?不過是,終其一生都在尋找開鎖的辦法罷了……」
女生語氣里的悲傷不似作偽,系統遲疑道:【宿主的父母……以前也是這樣?】
師以雲默了默:「不,不是我,只是以前遇到過一個成績很好很好的小弟弟,他的父母……比起穆家有過而無不及。」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么,或許已經解開了鎖,自由飛翔了吧。」
好在外面的穆肖發泄委屈情緒的時間並不算太久,攏共算起來,也不過是哽咽了幾分鐘,就是前後用來平復心情的時間長了點。
師以雲沉默地等着,直到外面的少年拉開門真正離開,這才顫巍巍地伸出手打開隔間的門。
無他,手麻了。
女主不在,這個劇情點估計也完不成了,師以雲沒再看小反派一眼,轉身就走。
下了樓,這才發現宴會已經走到了尾聲。
浦母正在人群里找她和小反派,若是她再遲一些下來,估計浦母就要上樓來找人了。
師以雲趕緊抱住浦母的胳膊,胡謅了個不在場的借口就解釋過去了。
沒過幾分鐘,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的小反派也下了樓,面對浦母的疑問,小反派只搖了搖頭,微笑着說姐姐不小心潑了他紅酒,所以才換的衣服。
還好沒說衣服被她扯爛的糗事。
師以雲下意識鬆了口氣,面對浦母的質問眼神,微抬下巴毫無誠意地說著她不是故意往他身上潑酒的云云。
浦母見狀哪能不懂,但這是人家的宴會,也不好在這教育孩子,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最後上車準備回家之時,師以雲隔着車窗再一次看到了那位穆家少爺——
彼時的穆肖和宴會伊始別無二致,看起來是一樣的端莊帥氣,任誰看了都會感嘆一句好看的程度。
沒人能從他的表面窺見一絲一毫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