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挖井
一口咬定和自己沒關係!
心裏定了主意,王大運也不閑着,當下找了個由頭,去隔壁鎮子上的代銷店買了兩斤米面。
中午的時候,他就拎着東西,上門了。
陳燁掐着點,聽着腳步聲,當下咧嘴笑了。
“大運叔?你咋來了?”
陳燁一開門就瞧見了王大運,他嘿嘿笑着,探頭朝着屋子裏看了一眼,問道:“燁子,你爹不在?”
陳燁搖頭:“我爹找水去了,大哥小妹都去了,家裏就我一人,咋了?你找我爹有事兒呢?”
王大運一聽,心裏頭頓時美了起來。
他原本還怕陳忠民問東問西,當下見着陳老二家就陳燁一人,不免鬆口氣。
“害!瞧你這話說的,咱們都是鄰居,這麼些年了,我就來串串門,能有啥?”
王大運說著,沒等陳燁開口,他就進來了。
將東西放在桌子上,他看着陳燁,開口道:“是這樣,這天太旱了,我和你嬸子準備去縣城裏避避,家裏那兩頭羊,明兒個我就賣了,那羊圈剛好空着,以後也不打算再養了。”
“你爹不是總念着沒地兒養羊嗎?我這羊圈,剛好騰出來給他!”
陳燁:“……”
嘖。
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忍住笑,活像個啥也不知道的學生,一臉驚喜瞧着王大運道:“咋?叔,你這真的要把羊圈給我爹呢?”
“那當然!咱們鄰居這些年,一塊地算啥?這米面,全都是給你爹的!”
王大運趕緊道:“這羊圈你可千萬不能和叔客氣,得收下啊!”
陳燁當然求之不得!
他當下趕緊站起來,道了謝,又假意道:“那成!等我爹回來,我把這事兒和他說說!他答應了我就收!”
王大運當下一把摁住陳燁肩膀,勉強露出笑容,道:“燁子,這事兒有啥好說的?叔說給你就給你了,就算你爹不要,你要也成啊!”
陳燁一頓,又跟着點點頭,道:“也成!不過……”
“不過啥?”
“不過我怕萬一村子裏不認呢!”
陳燁拉長音調,道:“叔,這地村子裏可是划給你了,口頭說著給我,村子裏也不認吶!”
王大運一頓。
這倒是自己沒想到的。
他擰着眉頭,道:“那咋辦?”
陳燁一樂,道:“叔,這好辦!咱們現在就寫個字據,簽名畫押,就說那地你給我了,不就成了?”
“這白紙黑字寫着,村子裏指定認!”
王大運一喜!
嘖嘖!
他還真是沒考慮周全!
對,口說無憑,非得把字據寫了,到時候不管是村子裏,還是這公安幹警來,他都能咬死了這地不是自個兒的!
“成!寫!是得寫!”
王大運一拍腦袋,趕緊咧嘴笑着催促。
陳燁從屋子裏拿來紙筆,當著王大運的面寫了字據,又給王大運過了一眼。
王大運跟着自家閨女學了一些字兒,雖然認不全,但是大致能明白。
當下又確認了一遍,一式兩份,兩人這才簽字畫押。
這份合同就此生效。
王大運鬆了一大口氣,笑得合不攏嘴,拿了一份合同揣進兜里,又和陳燁說了兩句,趕緊離開了,生怕陳燁回過味兒來反悔。
而這邊,陳燁小心翼翼的將字據收好,放進箱子裏,心裏頭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
地到手,這水就有了。
臨近晌午的時候,陳忠民和陳元回來了。
兩人臉色難看,累得一身汗,手裏頭的瓮還是空的。
一看就知道沒藉著水。
陳燁端了兩大碗面過來,放在兩人面前,又拿了搪瓷缸子,一人一缸子水。
陳忠民一頓,頓時氣得火急火燎就開罵了。
“你這敗家玩意兒!”
陳忠民心疼得趕緊端起搪瓷缸子,用手指在邊緣擦了擦,又放嘴裏嗦了嗦。
“都啥時候了?咋還這麼糟蹋水?這水吃了上頓沒下頓,你這滾犢子玩意兒,真想一頓霍霍完是不是?”
陳元雖然渴得嘴巴乾裂,但是這水也捨不得喝。
他盯着這面,皺着眉頭悶聲道:“燁子,白面吃一頓就成了,費錢也費水,咱們家的水吃完就沒了,到時候可就真的不知道咋辦了。”
陳燁倒也沒解釋,只是將碗往兩人面前推了推,認真道:“爹,大哥,找水也得把自個兒顧好才行,不然的話,沒力氣,咱們咋挖井?”
挖井?
陳忠民吃面的動作一頓,差點兒沒嗆着!
他眼珠子瞪得溜兒圓,瞧着陳燁,拿起筷子就想照着他頭上一敲。
幸好陳燁早有準備,往後一仰,迅速躲開了。
“你是書讀多了人讀傻了吧?”
陳忠民也沒力氣生氣了,沒好氣道:“咱們這地兒挖井?你咋想的?你這話傳出去,咱們老陳家怕是真成了全村的笑話!”
話一出,陳元也一臉欲言又止的看着陳燁。
實際上,挖井這法子,真是比盼着老天爺下雨還難。
陝北地區,高原地帶,邊緣大片都是荒漠。
不是沒有挖井村子,但是,且不說一口井起碼得一百多米深才能挖到水,再一個,就算挖到了,那也大概率是鹹水。
所謂鹹水,就是鹽鹼水,能不能吃暫且不說,就算灌莊稼,時間久了莊稼也會變成鹽鹼地。
誰會費這個事兒?
“燁子,這挖井,太難了,誰知道哪兒有甜水,哪兒能挖着呢?”
陳元嘆口氣,伸手在陳燁的胳膊上拍了拍,道:“你有這心就成,這水的事兒,我和咱爹想法子。”
陳燁到底是沒繼續吭聲。
有些事,勸不動,只能靠時間證明。
吃了面,陳燁又給趙紅菊餵了一碗,沒一會兒陳秀回來了,他叮囑陳秀照顧好趙紅菊,之後自己就扛着鋤頭出門去了。
陳秀一愣,瞧着扛着鋤頭的陳燁,只覺得疑惑。
一向不幹活的二哥,咋還扛着鋤頭出去了?
陳燁沒去羊圈,而是扛着鋤頭,直奔陳家溝村頭二拐子叔家。
這二拐子叔,就叫陳二拐。
和陳燁家沾親帶故,開好幾代的親戚了,那年頭,人命賤,他生下來左腿就是瘸的,因此就得了這麼個名兒。..
早些年也娶過婆娘,可惜太窮沒留住,跑了,後來就一個人養大兒子,兒子也去了縣城沒回來,一個人單身到現在。
也出頭了。
穿着一件對襟紐扣馬甲,破破爛爛的泛着毛邊,下面一條藏青色的褲子捲起褲腳,頭上一條白毛巾扎着,面容黝黑粗糙。
手上全是皸裂的口子,那是干農活留下的,畢竟這些年,他啥活兒都干,只為了能夠混口飯吃。
陳燁來的時候,他正吃午飯。
乾巴巴的洋芋,嚼一口咽三下都卡嗓子眼兒。
瞧見陳燁,陳二拐趕緊站起身,將手裏啃了半個的洋芋遞了遞,問道:“咋?陳家娃娃?找叔有事兒?”
“吃了沒?來得巧,還有一個洋芋,對付着吃一口?”
陳燁笑着擺擺手。
“二拐子叔,我找你有事咧!”
他笑着道,說完就跟着蹲了下來。
陳二拐一愣,咽下洋芋,問道:“有啥事兒?你說,叔指定幫你!”
陳燁開門見山,也不瞞着,當下慢條斯理道:“叔,我要挖井。”
陳二拐子一愣,剛咬下的一口洋芋頓時卡在了嗓子眼兒里!
“啥?”
他瞪大眼,盯着陳燁,一臉驚異道:“你要挖井?娃娃,你莫不是瘋了喲!你要在咱們這黃土高原上挖井?做夢都不敢這麼做咧!”
他們陳家溝,從有人住以來,就沒人敢想這事兒!
要知道,隔壁石頭村,那口井還是老祖宗挖的,足足一百二十米深!
而且聽老一輩說,不知道挖廢了多少個地方,才得了這麼一口井,費人費力,能出水,那可真是老天爺眷顧!
如今這小娃娃,開口就是要挖井,着實是叫陳二拐驚住了。
他好說歹說,勸了半天,口乾舌燥,再一抬頭瞧陳燁,卻見他臉上神情卻半點沒變。
他極其平靜道:“叔,能不能成到時候再說,這井我是非挖不可。”
“我找你是想僱人,一人一天一元錢,可行?”
陳二拐瞧着陳燁這樣,當下知道他是動了真格。
話到嘴邊也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了。
“成!”
陳二拐當下不再多說,年輕人,莽撞,碰幾次頭就知道疼了。
他將剩下的洋芋塞嘴裏,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你要找幾個人?這會子天干,地里莊稼都快旱死了,大傢伙兒都沒活兒干,一塊錢一天,找人不是個事兒。”
陳燁想了想,道:“叔你看着找吧,一輪一輪來,這挖井的活反正不能歇。”
他說完,從兜里拿出了一張大團結,放在了陳二拐的面前。
“錢不少你們的。”
陳二拐眼珠子一瞪,知道陳燁這是玩真格的了。
當下無奈接過來,道:“成!我這就去找!”
於是,大半個小時后,陳二拐帶漢子到了陳燁家的窯洞前。
這些漢子都是幹活的好手,個頂個能幹。
只是這會兒一個個拿着傢伙事兒,瞧着正走出來的陳燁,臉上顯然是看笑話。
“陳家娃娃,你真要挖井吶?咱可先說好,這錢拿了可不能退啊!要是挖了井沒水,你可不能哭鼻子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