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賣表,拿到第一桶金
聽見家裏洋芋還有不少,趙紅菊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洋芋往嘴裏塞了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陳燁背着幾人,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緒。
重生一世,他要做的事兒有很多。
而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掙錢。
陳燁打定主意,轉身對着陳忠民道:“爹,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陳忠民一愣,頓時臉色就難看了。
“去哪裏?又去黃家?!”
他氣得猛地站起來,四處瞧了一圈窯洞裏瞧着有沒有趁手的就準備開揍。
“老子非得揍死你這個犟驢不可!”
陳燁:“???!!”
“爹!你冷靜冷靜!我去縣城拿課本!可不是去黃家!”
陳燁趕緊解釋。
陳忠民將信將疑的看着他。
“爹,我這屁股都被揍得開花了,能去哪兒?我這次回來,課本落下了,我這次去準備把課本拿回來,好好獃家看書!”
陳燁說著,舉起手,一臉真誠:“我發誓!”
陳元也走過來,幫着陳燁說話。
只是還沒開口,就見陳燁一把拽住了自己。
他一本正經道:“爹!你要不放心,就讓哥跟着我去!保准今天就回來。”
陳元一愣。
他地里活兒還沒幹完呢!
只是陳忠民沒給陳元反駁的機會,皺着濃黑的眉,道:“成,你個兔崽子有你哥看着我也放心。”
陳元當下閉了嘴。
吃完飯,一點鐘,陳元用家裏的板車推着陳燁出了門。
從陳家溝去榆縣有兩條路,一條是縣道,也就是老老實實順着這黃土高原往外走,三十多公里,繞一個大圈,都是黃土平路,趕驢車一個多小時快兩個小時到。
而陳家溝還有一條去榆縣的小路,是要翻山的。
力氣大的莊稼漢,腳程快,膽子大,一個小時翻過高山走過懸崖小道,也能到榆縣。
陳燁家窮得洋芋都快啃不起了,哪兒來的驢?
也幸好陳元力氣大,悶着頭不吭聲,推着陳燁就走小道兒,上了兩個坡后,他滿頭是汗。
“燁子,你咋騙媽呢?”
陳元原本一直沒吭聲,這會兒忍不住悶聲道:“咱們家洋芋就只能吃三天了,苞谷地再旱下去……”
他滿臉愁容,嘆口氣咬牙推車不說話了。
陳元沒說的是,再旱下去,估計整個陳家溝的人都得背井離鄉逃難去了。
“哥,你放心吧,這天底下就沒有熬不過去的坎兒。”
陳燁說著,探着身子,朝着羊腸小道旁邊的懸崖看去。
入眼是一片深黃色的土地。
崇山峻岭,千溝萬壑,貧瘠的土地大部分都是鬆散的砒砂岩,壓根不是土壤,別說是樹,就連草都長得稀稀拉拉的,荒涼而遼闊。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里躁動而雀躍的心。
當年年少無知,提起家鄉陝北,總是遮遮掩掩說不出口,總覺得比滬市京圈就要低一等似的。
而如今,重生回來,他才知道,自己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又熱烈。
是啊,重生回來,機會就在眼前。
只要咬着牙,熬一熬,就沒有熬不過去的坎兒!……
兩兄弟終於抵達榆縣。
榆縣有個別稱——駝城。
它就在毛烏素沙漠邊緣,一年刮一次風,從春刮到冬。
八十年代的榆縣,國家綠洲政策還沒大力扶持過來,這會兒風一卷,滿天的黃土就被挾裹着涌了過來,風大點的時候,甚至連家門口都能掩埋了。
陳元極少來榆縣,他拉着陳燁從城南進來,扭頭問道:“你書放哪兒?咱現在就去拿,拿完好回家。”
“在製革總廠那兒呢!我書放在同學家,他爹媽就在那工作,我都和他說好了,我自己去拿了就回來!哥你在這兒等我就成!”
陳元頓了頓,沒吭聲。
他臉色難看了起來。
自己這個弟弟,心眼兒多,說書沒帶回來,他半點兒都不信。
陳元估摸着,這指定是想着黃家姑娘,要來縣城見見面,他怕陳燁又挨揍,只能跟着幫腔說謊。
如今瞧着陳燁要自己一個人去,他心裏頓時更堅定了這個猜想。
見陳燁掙扎着從板車上下來,他嘴唇蠕動了半晌,到底是別開頭,悶聲道:“早些回來,我在這兒等你。”
陳燁點點頭,一瘸一拐的朝着製革廠走去。
製革廠算是榆縣的一大經濟支柱。
拐過一條街,陳燁就聽見了鼎沸的人聲和製革廠轟鳴的機器聲。
八七年,人民群眾思想不再拘束,開放了不少。
私營經濟抬頭,邁入如火如荼的時候。
榆縣也不例外。
放眼望去,各種小攤販,棗饃,油餅,還有各種各樣的雜貨鋪子。
一些頭上綁着毛巾的老漢,坐在扁擔上,身旁的兩個籮筐里放着幾根乾巴巴的苞谷,旁邊蹲着一個女娃娃,扎着兩小辮兒,正拉着老人的胳膊,撒着嬌要糖吃。
半個小時后,陳燁穿過人群,走進了一家國營電器店。
如今私營經濟冒頭,這家電器店是公私合開,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叫做趙四海,性子精明。
這會兒穿着一件紅色背心,外面套着一件白襯衫,黑色長褲,解放鞋。
他正皺着眉頭嘟囔着啥,瞧見有人走進來,他下意識抬頭看去。
結果瞧見個年輕娃娃,一瞅就知道窮得兜比臉還乾淨呢!
“想看啥?”
趙四海懶洋洋道:“准看不準摸啊!”
陳燁笑了笑,指了指最外面的一款鋼表,問道:“這鋼表,多少錢?”
趙四海一愣,探頭瞧了一眼。
“那你可買不起!上海牌的!就算有票也得一百六呢!”
陳燁拉長語調,“哦”了一聲。
他心裏頭明鏡兒似的。
這老闆指定是瞅着自己窮酸買不起,乾脆價格往高了報,這上海牌的鋼表,一百六屬實誇張了些,要是沒票,這個價馬馬虎虎,可若是憑票供應的話,一百三就能買着。
陳燁雙手抄着兜。
半晌才伸出來。
而他的掌心,一塊嶄新的上海牌鋼表安安靜靜躺着。
“老闆,你瞅瞅,這表嶄新的,前些日子剛買。”
陳燁慢條斯理道:“我這會兒手裏不方便,想退貨,你瞧瞧看?”
趙四海:“???”
他詫異接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
的確是自己店裏出去的貨沒錯,畢竟整個榆縣就自己這麼一家電器店,可是就這麼一個小縣城,能夠買得起鋼表的人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面前這小伙兒,啥時候買的表?
他咋不知道?
陳燁沒吭聲。
實際上,這表是前些天黃夢琳給自己的。
她交給自己的時候,態度曖昧不清,支支吾吾的塞給自己就跑了。
上輩子的陳燁,理所當然想着這是人姑娘愛慕自己,送給自己的禮物。
這禮物貴重,心意滿滿,叫年少衝動的陳燁感動得雙眼泛紅,熱淚滾滾。
而如今重活一世,他卻格外的清醒。
這鋼表是不是黃夢琳送給自己的還不一定,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是,他這會兒也只能賣了,先解決家裏的後顧之憂。
天旱家裏缺糧,他媽趙紅菊的腿,還有小妹陳秀的念書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錢。
而陳家溝那山窮水惡的地兒,連雞都養不活,更別說賣東西掙錢了。
因此,這表,非賣不可。
先拿到第一筆啟動資金,讓家裏人緩口氣兒,他再慢慢考慮掙錢的事兒。
距離開學還有兩個月,到時候掙了錢,再贖回來,他再把表還給黃夢琳,找她說清楚就成。
心思打定,陳燁瞧了一眼面色猶豫的趙四海,當下嗤了一聲,語氣加重道:“咋?賣了表,這就不認賬了?門外可剛刷了漆呢!四個大字兒!顧客至上!”
“你要吃黑賬,不認這塊表,我可就鬧到咱縣公社去了啊!”
趙四海一噎。
“你這娃,性子咋這急咧?”
他有些不情不願,就差沒把手錶盯出朵花兒來!
可惜陳燁保護得極好,用手帕布袋層層包着,一點兒都沒刮著。
“說吧,你要多少錢?”
趙四海忿忿道:“咱可說好了啊!你這表就算是退回來,那也是二手的,而且咱醜話說在前頭,指不定你這表從哪兒弄來的!你要退全部的錢,那絕對不可能!”
陳燁聳聳肩,咧嘴樂了。
“叔,瞧您這話說的。”
他指了指鋼表,道:“不瞞您說,這是別人從你這兒買了送我的,我這段時間手頭缺錢,沒法子才來賣。”
陳燁拉長語調,又道:“您瞧,這一百六的表,我也不要多,您就給我一百三,咋樣?過些日子,我還得買回來呢!到時候還讓您掙錢!”
趙四海:“……”
媽的。
他剛才為啥不說這表一百塊?
支支吾吾半天,又砍了價,最後敲定一百二,趙四海這才將鋼表收好,轉身拿了錢,又寫了收據,將錢遞給陳燁。
全都是十元錢的大團結,捲成一小摞,陳燁接了過來,也不含糊,當著趙四海的面就仔細清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