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壽宴(下)
「你就是最近剛剛升遷調回京都的魚尚書家的小姐吧?」
魚晴初原已經做好不會有人跟自己答話的準備,本在悠然自得地打量着國公府的擺設,卻沒想到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轉頭望去,是一位雍容貴氣卻不落俗氣的婦人,旁邊還站着一位乾淨靈動的少女,此時正歪着頭睜着一雙黝黑透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感受到對面的人傳來的善意,魚晴初收斂了幾分防備的尖銳,客氣有禮地詢問道:「魚家晴初見過夫人,不知夫人是?」
婦人微微笑了起來,「我是常御史的夫人,這位是我的女兒——常綾。」
魚晴初聽到名字,腦海中就浮現起之前收集到的早已瞭然於心的信息。
常向楓,被譽為天下御史第一人,以耿直最為著稱,一張嘴上敢君主,下敢批百官,是個難得的好官,但這樣的人若是遇上聖明的君主,那必然是如獲至寶,格外重視,若是遇不上賢主,那便極易招來殺身之禍。而當今聖上顯然不能納入到賢明之中,好在這位常御史有先皇賜下的免死金牌護着,要不然怕是早就已經落得屍首異處了。
然而性命無憂,可惜仕途卻再難寸進,當今聖上早就冷落嫌棄他了,甚至連早朝都不願意讓其參加,所以現在也只是一個空有名頭的官員,但是這樣的人是值得欽佩和敬重的。
「久仰常御史高名,沒想到今日竟然能見到夫人和常小姐,也算是滿足了我的一個小小心愿了。只是我沒想到剛至京都,竟然就能遇上夫人,不知夫人怎麼會知道我的?」魚晴初神色未變,只是眉眼更加溫柔,輕聲細語問出了自己最疑惑的一個問題。
常氏的目光緩緩落在魚晴初腰間佩戴的玉佩上,「這是曹女官給你的吧?」
魚晴初愣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腰間掛着那個玉佩,神色溫柔,點頭道:「是,是姑姑送給我的。夫人也認識姑姑?」
「曹女官一定很喜歡你吧?要不然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我自然是認識女官大人的,若不是她,怕是我和向楓此時都無法好端端地呆在京都。」常氏提起舊事頗有幾分感慨和悵惘,追憶道,「我不知道曹女官她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們,你剛至京都,可能還不太了解,等後面就會知曉,我家向楓那張嘴啊,除了得罪人什麼都不會,還不知道收斂,招致殺身之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話至此,常氏無奈地一笑,口中雖說著數落埋怨的話,但神色卻十分溫柔,可以看得出兩人實際上感情很好。
「之前有一次就惹怒了聖上,幸好有曹女官暗中相助,才免去了我們常家的滅門之禍。可以說她是我們常家的救民恩人,雖然她一直都說不是特意相助,但這份恩情我們也是記在心中的。你腰間的這塊玉佩是她被封賞成為女官之後的賞賜之物,她一直很愛惜。現在卻掛在了你腰間,我就猜到,你大概是與她相識,並且還深受她喜愛,要不然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你。」
魚晴初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眼底浮現出星星點點的思念,自己離開鏡州的時候,姑姑也猶豫過是否要一起過來。她知道姑姑對京都沒有任何的好感,之所以如此也是擔心自己。她不想姑姑再次勉強自己陷入這京都的旋渦之中,所以就勸她留在了鏡州。
然而沒有想到,即使如此,姑姑還是為自己鋪墊了這麼多,防止自己在京都受欺負。心中氤氳着暖意,等到之後事情都結束之後,不如先回去看望姑姑吧,之後還能帶姑姑一起去遊玩。
有了曹秋華做連接,兩方都聊得十分融洽,漸漸地就感覺越來越多的視線落在了她們身上。
常氏注意到之後,歉疚地道:「抱歉,晴初姑娘,是我考慮不周了,不該在這個場合找你聊天的。」
魚晴初蹙了蹙秀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難道夫人是嫌棄我話太多了嗎?」
常氏原本黯淡的神色立刻散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姑娘的問題,是我們家一向不受人歡迎,倒是連累了姑娘。」
「哼,皇上不待見我們家,他們生怕跟我們走近了也被人皇上嫌棄,戚,一群膽小鬼!」常綾扮了個鬼臉,嘟嘴不屑地道。
常氏輕聲呵斥一聲,「常綾!住口!聖上豈是你能編排的,若是被有心人聽到了,怕又會是一樁災禍。」
「晴初姐姐又不是外人,我相信晴初姐姐才不會說出去呢!」常綾親昵地挽着魚晴初的胳膊,傲嬌地微揚下巴道。
魚晴初安慰道:「夫人不必在意外界的目光,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豈能知曉常大人的高風亮節和遠大抱負!」
常氏聞言,看向魚晴初的眼神是愈加和藹慈愛了,如此清亮澄澈的目光,知道她不是簡單的敷衍之詞,而是真的是如此想的,誰能不喜歡在其他人恨不得遠離己方還能沒有偏見、如此親近自己的小姑娘呢!常氏不由地在心中惋惜,自家怎麼就沒有一個公子呢?這樣就能把討人喜歡的小姑娘拐回自己家了!
不過看到自家女兒和魚晴初相談甚歡的樣子,也算是有了些許安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魚幼白走了過來,儘管努力壓制,也能看出那過於明顯的不情願。
「姐姐!」
魚晴初抬眸望去,桃花眼閃爍,「妹妹,怎麼了?你不是跟其他小姐玩得很開心嗎?怎麼過來了?」
我為什麼過來你心中還沒數嗎?都怪你,幹嘛跟這兩個害人精呆在一起,爹爹才剛剛升遷,要是連累了爹爹,你擔當地起嗎?儘管這些話沒有當面說出口,但是那明顯責備的眼神也將意思透露了七七八八。
「爹爹有事找你,讓我過來喚你。」
魚晴初抬眸望過去,就對上魚銘冰冷嚴厲的目光,她相信,若不是此時場合不對,還要顧忌在外人前的面子,他怕是早就暴跳如雷,恨不得衝過來打自己一巴掌了。魚晴初輕嘖了一聲,突然感到十分沒有意思,已經懶得再跟他演什麼父女情深的戲碼了。
之前在鏡州哄着順着他,是因為自己剛剛重生回來,沒有多少可以依靠的憑仗,而且那個時候借魚銘的力去對付柳芙雯是最好的。而現在回到了京都,一是不敢自己再怎麼用心設計,只要有柳曼煙在,國公府一日不被冷落,魚銘就不可能再採取之前的態度對付柳芙雯,所以再怎麼哄騙也沒有用處。
二來自己現在也無需再借魚銘的力了,回到京都,她與裴遇準備的計劃已經順利進行了大半,後面自己就算捨棄掉魚府嫡女的身份也沒有關係,照樣可以運作。而現在還沒有割捨與魚銘的關係,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報復柳芙雯和魚幼白,以及更好地接近元煊,向他復仇罷了。
所以魚晴初雖然明白了魚銘傳達的警告,卻不以為意,扯開一個標準的弧度,「爹爹是有什麼事情嗎?我在這裏和蘇夫人、常小姐相談甚歡呢,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也不好將她們撇下。」
此話一出,不僅是常氏和常綾驚訝不已,就連魚幼白都露出明顯的錯愕,沒有想到魚晴初竟然要直接與魚銘對着干!她之前不是一直都急於討爹爹寵愛嗎?怎麼現在竟然這麼明目張胆地忤逆爹爹?
魚銘雖然不清楚魚晴初究竟說了什麼,但是看到那邊的情景,也知道事情進展的不是很順利,頓時更加生氣了,臉色更加黑沉,感覺到身邊那些同僚投過來的視線,只覺得他們都在嘲笑自己,感覺面上無光,怒火攻心,恨不得現在就上前將那個丟人現眼的女兒給扔出去。
魚幼白被魚晴初的直白給砸蒙了,無措地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說什麼。
魚銘又不可能真的不顧臉面當著眾人的面將魚晴初就拉走,一時之間場面就凝滯起來。
就在眾人僵持間,羅雲苒帶着人走了過來,笑容羞澀而美好。
「幼白妹妹,原來你在這裏啊,這是你的姐姐嗎?不給我們介紹介紹?」羅雲苒上下打量着魚晴初,似是單純的好奇。
但魚晴初卻一眼看出了她的虛偽,嘖,還真是深得柳曼煙的親傳呢,這虛假的表象真是讓人作嘔。
魚幼白鬆了一口氣,連忙介紹道:「苒姐姐,這位是我的姐姐魚晴初,姐姐,這是羅雲苒,苒姐姐,是國公府的大小姐。」
魚晴初淡淡地頷首,「幸會!」
相較於魚晴初的冷淡,羅雲苒顯得十分熱情。
「你就是晴初妹妹嗎?一直聽幼白妹妹提起,果然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雲苒小姐謬讚了,我只是平庸之姿,比不上羅小姐。」
羅雲苒掩唇笑了起來,「晴初妹妹這就太過謙虛了吧?你若都是這麼說,那讓其他的姐妹如何自處呢?」
魚晴初的眸色微深,有意思,一句話就把自己放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真是好手段,這可比魚幼白幼稚的小伎倆高出不知多少段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