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信任
江允禾婉拒了俞方辰陪着一塊兒去作坊，把自己提前準備好的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留給他，自己帶着明硯跟阿四，和陶袁青一道先去了前院。
俞方辰拿着寫滿了小字兼畫了工筆畫的圖紙一臉興奮地去了玻璃工坊，江允禾還畫了一個圓形的盒子，蓋子和瓶身的連接處是一個精巧的合頁，蓋子內側就嵌了一面小小的圓鏡，他一面走一面看，不時還滿意地點點頭，腳下的步子也不覺加快了好些。
江允禾四人到了前院時，原材料已經從船上搬來堆在一處，她走上前，細細把幾種材料簡單做了介紹，並親自上手示範如何分揀、清洗跟晾曬，以及各項工作需要達到的標準也一併做了說明。
她一共示範了三遍，確保每個人都明白記下了，才站定人群前面，緩緩對日後的用工做出安排，“前院一共二十七個人，每九人組成小隊一塊兒上工，白日從辰正至酉初在工坊里勞作，中間午正至未正可自行安排吃午食或者休息。”..
“每七日可安排休息兩日，但需輪着來，工坊里的活計不能落下，每日均有定量，完不成的隊會扣工錢，當然超量按質完成的也會多加工錢。另三日後會選出三位領隊的，和一位總事的，負責管理前院的各項事宜。”
“大致便是如此了，各位若有什麼疑問也可來尋我，這幾日我會在工坊里陪大家熟悉作坊的操作流程。”
江允禾說完，底下已經按捺不住開始竊竊私語了，從未有哪家工坊找人做工還給這麼多時間休息的，一撥人欣喜萬分，覺着撿着好差事了，回頭要是有機會要把家裏閑着沒事幹的都給攏來；一撥人對三日後遴選領隊和總事躍躍欲試，覺着這位新東家倒不像是任人唯親的，肯給底下的人機會，自己也要好好搏一搏；剩下的則擔憂這活兒能幹得完么，別不是特地設了坎子扣工錢吧。
一時幾個資歷老的便站出來說道：“姑娘這口頭說是說清了，不知有沒有書面的章法，這咱們也沒做過，不知每日定的量可能做得完么。”
江允禾料想到會有此一問，當下笑着答道：“各位放心，今日說的都有書面契約，已經着人備着了，想要乾的回頭到阿四那兒蓋手印便可；這定好的量，也是經過測試后定下的，只要做工的時候不閑聊、不瞎逛，好好做都是能做得完的。”
黃媽媽便在那幾個資歷老的裏頭，聞言還想說些什麼，旁的婦人扯了扯她的衣袖，把她拉到了人群後頭。
“你今日怎麼總尋新東家的由頭，你家大丫可好不容易求了家主給的機會，別給再作沒了。”說話的是瑩辰的姑母陳氏，也在俞家做事有些年頭了，旁人不敢說黃媽媽的話，她敢。
“哎呀，別拉扯我，你懂什麼，我還能頂撞她不成，那有問題還不讓問啦？”
黃媽媽拍開陳氏的手，不滿地嘟囔開來。
“黃媽媽，你可是還有什麼問題？”江允禾早看到她的動作，見她都站到圈外去了，還面有不虞，乾脆揚聲問她。
“哎喲，姑娘就是好說話好相與的。”黃媽媽嬉笑着走上前，甩開兩手往人群中一站，旁的人都不自覺的退開幾步，倒像是怕被她牽連一樣。
一時圈中只有江允禾跟黃媽媽二人，突兀地顯在人前，黃媽媽左右看了看，更加得意地站直了身，頗有帶領大家發言的意味，沖江允禾說道：“姑娘人美心善，這上工一日還給咱們這麼多的空閑，我們絕對會替姑娘把活都幹得漂漂亮亮的，不叫姑娘憂心。只不知道姑娘說的三日後選管事的，是怎麼個選法，何不今日就定下來了，咱們有人領頭也好乾活不是。”
“若是姑娘怕對我等不了解，選不出來，那我老婆子別的不敢說，在這俞家好歹也是多年的老人了，他們都能幹什麼我最熟悉不過，這就給姑娘分說分說，選管事的就得選些資歷老的，做事心裏有成算，免得耽誤了姑娘的事。”
黃媽媽說著話，就把平日裏幾個要好的姐妹都拉到人前來，一來在這新東家跟前露露臉，二來若是管事的都是自己人，想做什麼都方便，若是落到不相熟的人手裏，日後想做點什麼就難了。
如今見這江姑娘只笑吟吟地看着，想必是知道俞家主也會給自己幾分薄面，這就更加膽大起來，指着左手旁的婦人就說道：“這是梁婆子，往常慣在花園裏伺弄花草樹木的，這是吳媽，瓷窯外邊挑選陶泥的活也干過一陣……”
“黃媽媽，選管事的事我心裏有數，你只把手裏的活計干好就成。”
江允禾見她越說越來勁，當下便出言阻止，她收了臉上的笑意，認真地盯着黃媽媽看了半晌，才繼續說道：“黃媽媽從前在廚房裏當差，也是喜歡這般自作主張的么？”這話說出時，卻是偏轉頭看向阿四。
黃媽媽本來胸有成足，如今見她詢問阿四，心一驚，知道自己一再冒頭碰到了新東家的霉頭，怕是要被拿來作閥，但她在俞家多年，不願在眾人面前沒臉，便訕笑着說道：“姑娘說的哪裏話，不過是為主家分憂罷了，從前俞家主可都是不管這些，都放心交給下邊的人去做，大傢伙兒也都對得起這份信任，沒有不好好做事的。”
她這話說出來已經十分僭越，非但把自己摘了出去，還搬出俞方辰來激江允禾，又把其餘人都拉來墊背，就差直言如今新東家眼裏容不得人，事事都要抓在手裏不信任大家。
一時倒也引得一些人面上露出凄然神色，幾個婆子原本手裏拿着裝材料的布袋，也漸漸鬆開手，垂頭不語。
阿四此時臉上也漸漸掛不住，顯出凶色，這瑩辰的老娘在廚房裏幹活就常常頤指氣使地拿着雞毛當令劍，私下裏拉幫結派擠兌他人，後來聽說三叔公的人要來掌管廚房，才央瑩辰求了公子把她調到別處去，原本他也沒把這婆子劃撥到江姑娘這，不知她今日是怎麼出現在院子裏的。
沒等阿四齣言訓斥，江允禾撇了眼黃媽媽，沒有搭理她，轉向眾人開口說道：“說到信任，我以為該是咱們相處慢慢得來的，不是從何處繼承來的，也不是跟誰比較來的。時時想着從前如何的人，便該回俞家主處表忠心，而不是在我這裏述衷腸，我可概不轉述的。”
江允禾說完，幾個年輕的已經憋不住笑出了聲，原本有些凜然僵直的氛圍也被打破，大家又漸漸鬆快下來，她不是不能立馬退回黃媽媽，但今日初來作坊，首要的還是把人都穩下來，俞方辰替她選的人，大部分還是心眼實又肯乾的，不然也不會被黃媽媽三言兩語挑起來。
她想要能夠誠心替自己幹活的人，就不能回回都依賴俞方辰出面解決，她也不愁黃媽媽這樣的跳出來惹事，只要處理得當，說不定還能把她跟這些人的距離快速拉的更近些。
江允禾見着前院的人已經開始按分配好的九人小組去幹活了，就連黃媽媽也悻悻然地拖着步子走向堆高的麻袋，她心裏鬆了口氣，回頭看到陶袁青正愣怔地盯着自己看，彷彿透過自己看着別的，目光深邃且迷離，與往日的清明自持全然不同。
她不由得伸手在他眼前虛晃了晃，開口說道：“陶公子，咱們可得去中院了。”
“好，江姑娘請。”陶袁青收回方才的目光，又回到了原本的他。
待幾人走進中院，前院裏跟在黃媽媽身後忙活的那個婦人又抬起了頭，吊梢眼裏滿是精明，她偷望着江允禾的背影，以及她身後跟着的明硯，抿了抿嘴，先是問了旁的人時辰，便借口肚子不舒服暫時離開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