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相見
那粗使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竟然嚇尿褲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謝婆子居然一身本領。
裴明紹伸手推掌,將謝婆子掌力化開道:“如今不可生事。”
謝婆子磕頭碰腦,將粗使老王頭拉走。
老王頭一臉不甘,可也得先回去換身乾淨衣裳。
裴明紹停在荷花池后,望着湖對面與丫頭嬉鬧的司卿卿,眼中風波暗涌。
初次見她,還是裴府蒙難之時。父親的密友將他兄弟二人從牢中帶出,轉而投靠在司府。
他和弟弟被麻繩捆着隨意丟在院子裏。
天落大雨。
衣衫盡濕。
弟弟年幼,熬不住嗚嗚直哭。
看守的竟脫下長襪,塞入他倆口中。
眼見着呼吸不暢的弟弟憋到失神。
提着花燈,身着錦衣華服的司卿卿一路小跑着從走廊上跳下來,身後跟着十幾個婆子和丫頭,手忙腳亂地站了一院子。
“他們是小賊嗎?”
稚嫩的童音問道。
看守面面相覷,急忙回道:“回姑娘,這兩位是裴家公子。”
裴明紹眼中恨意陡升,原來知道他們是裴家人,卻還敢如此糟賤。
“既是如此,還不鬆綁,接入廊下避雨。”
年方四歲的司卿卿一臉嚴肅,指使婆子取了兩人口中臟襪,鬆了麻繩,將兄弟二人扶起。
裴恩諾大口喘氣,幾乎站立不穩。
裴明紹將弟弟抱起后,朝司卿卿道:“多謝。”
司卿卿仰着頭,微微一笑,又吩咐人去取了膏藥給二人上藥。
就在裴明紹打算劫了這個丫頭逼司府放他們兄弟二人離開之時。
司卿卿再次獨自走下台階,朝院中站立的四名看守道:“他們二人可是阿爹捆的?”
“不是。”
“那可是阿爹要你們捆的?”
“也不是。”
“那阿爹可有叫你們磋磨兄弟二人?”
“不曾。回姑娘,這兩人是宋大人帶過來的。”
看守的都是前院府兵,知道司卿卿在司府說話的分量,心裏感慨今日怕是一頓鞭子跑不了的。
司卿卿站在雨中,身後婆子高舉油傘,將她護在傘下。
她叉腰跺腳,氣勢十足地道:“既然如此,天落雨,你們該請人避雨,是也不是?”
“回姑娘,是!”
就算借他們上百個膽子,也不敢說不是。
“他們既然是裴府公子,理應優待,是也不是?”
“是!”
“我將他們接入廊下避雨療傷可有錯處?”
“沒有,沒有。姑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
府兵拍起馬屁,只盼着鞭子落下,姑娘能賞些上好的療傷葯。
哪知,司卿卿輕搖食指道:“這不是良善。是大道!今日裴大人不過被陛下訓斥一番,你們便如此磋磨他的兒子!若是有一日,阿爹惹惱陛下,難不成你們也要如此待我!為人臣子,忠君信君,陛下還未處置裴大人,你們這些宵小之輩,倒是先磋磨人家!是問你們該不該罰!”
“該!該!”
四個府兵被訓得一愣一愣,雖不明白何為大道,可倒是參透一二。
也是,陛下還未下旨。
裴府又是受牽連,怎麼就虧待兩個孩子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當下朝裴家二人磕頭道:“我等是昏了頭,求裴家大爺責罰!”
裴明紹身上極冷,可胸前團團火氣被面前稚嫩孩童點燃,忽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大笑。
司空道撫掌道:“我兒今夜倒是又叫爹爹長了見識!哈哈!”
司卿卿這會兒倒是起了羞愧之情,飛撲抱着爹爹,將臉埋起來。
司空道將幼女抱起,滿眼驚喜地問道:“卿兒告訴爹爹,方才那些話,是誰叫你說的。”
他冷眼掃過一眾僕役。
眾人嚇得接連跪地。
“沒有人告訴卿兒,是卿兒聽茶樓里眾人議論,卿兒覺得替裴大人委屈罷了。”
“委屈?卿兒為何覺得裴大人委屈了?”
司卿卿撇着嘴,眼中既然蓄滿淚水,抽泣道:“卿兒只是怕,爹爹若是受人牽連,肯定捨不得叫卿卿受此磋磨。卿卿會怕疼,也不想叫小蟲子咬。”
司空道如此不疑有他,將司卿卿抱住道:“放心,阿爹會保護卿兒。”
遂又回頭笑看宋方印道:“宋大人,我家四歲小兒皆知的道理,可憐我等老匹夫卻不以為意。罷了罷了。裴家也是不該絕!”
宋方印愣住,再想跑開已為時晚矣。
不久后,司空道押着宋方印,攜帶裴府二子進宮面呈聖恩,自然將司卿卿廊下所言敘述一二。
梁帝本知裴家受此牽連是無妄之災,只是盛怒之下無有轉圜,今見司府幼女如此心懷,不由心生感慨,又見裴府稚子無辜,難得生下惻隱之心,解了裴府圍兵。
只是裴府二子入軍為質。
是劫。
更是捷。
是此,裴明紹便入了西北軍,從兵甲到侍衛長,全憑自己雙手努力,時不時還要應付些陷進和暗害。
走到今日,每每都是刀口下討生活,憑一己之力能有如今軍中威望,已是大梁百年難遇的將才。
直至兩年前,平定匪禍,拓疆百里,封定遠將軍。
當年裴府蒙難一事,早已無人提及。
相反,裴恩諾因暫且年幼,留在京中名為教養,實乃軟禁,與其兄判若兩人。
只是,倒也不算斷了裴家根基。
裴明紹深知,那個雨夜,司空道正兩廂搖擺,而司卿卿所言卻是將他推了一把。
畢竟,裴府災禍,不及妻兒,裴家兩子且有翻身的機會。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司空道深知梁帝未動殺心。
知帝心,又善於解圍困。
由此而後,司空道一騎絕塵,飛揚直升,十年後已是權傾朝野。
當年一身嬌憨的司府幼女已亭亭玉立。
裴明紹曾以為,以司空道手段,司卿卿怕早已是天命太子妃人選。可京中遲遲未有婚訊傳來,他屢次打探消息也斷在司府之外。
卻在兩年前忽然得知,司府連夜派人前往西北尋藥王孫伯仲。苦等十日,不見藥王,連其座下弟子也不曾得見。
裴明紹當下將軍醫稍作偽裝,以藥王徒孫之名送入司府,一併跟來的還有兩位藥罐師。
至此,才知曉那日春日宴后,司卿卿險些身死之事。
軍醫雖得藥王親傳,可畢竟醫術有限,如此耽擱,雖不致死,恐怕恢復正常已是不能。
如此,司相提出婚訊,他根本無從思量背後謀斗,毫不猶豫先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