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糾結的一夜
冬天天短,沒到六點,天就全黑了。
八仙桌上,放着兩個菜,炒白菜片,羊肉燉土豆。
兩碗白飯分別擺在二人面前。
韓小東有些歉意,“我本來想做羊肉燉山藥的,可是買不到山藥,只好用土豆替代了,快吃吧!”
他往燕妮的碗裏夾了兩塊羊肉,最後才夾了一筷子白菜片,大口的吃了起來。
燕妮嘗了口羊肉,驚訝再次襲來。
羊肉燉的軟爛,但更讓人稱奇的是,羊肉里還有魚的鮮美。
“吃出來了?我是用剩的魚湯燉的羊肉,你知道鮮字就是一個魚加上一個羊字,所以羊和魚在一起燉最鮮,而且最補,你多吃點。”韓小東又夾了一筷子白菜片,吃得津津有味。那一碗羊肉他一口沒動。
燕妮一肚子都是問題,可是她實在不想和韓小東說話,默默吃完飯,下意識的就要去收拾桌子。
“放下,我來,你身體還沒好呢!”韓小東阻止了她,自己端着碗碟進了廚房。
他究竟是怎麼了?
這變化也太大了。
難道說他真的變了?
不可能的,都是假象,燕妮,不要再心軟了,明天一定要離婚。
燕妮坐在床邊胡思亂想,房門開了,韓小東端着一盆熱水進來了。
“你刷牙洗漱吧!然後再泡個腳,泡腳能活血,對身體好。”
燕妮驚訝的看着韓小東蹲在她身前,脫掉她的襪子,抓着她的腳放進水中。
水溫略熱,一股溫暖從腳心出發,沿雙腿經脈上行,最終遊走全身。
他居然為我洗腳?
燕妮又想哭了。
結婚以後,他從沒對自己這麼好過,別說做飯洗腳,就連自己生理期不舒服,讓他幫忙倒杯熱水都帶搭不理的。
或許,他也知道明天就離婚了,想給自己留一個最後的好印象吧!
只是,他白天唱的歌是什麼名字?還有,他什麼時候學會做菜的,比飯店的廚師做的都好吃。
洗漱過後,一個現實的問題出現了。
只有一張床,兩個人怎麼睡?
雖然是夫妻,但燕妮實在不想和這個混蛋同榻而眠。
韓小東看出她的心思,其實他也抱着同樣的想法。
燕妮雖然漂亮,但在他心裏,這個女人始終是別人的妻子。
他對她的感情全部來源於這具身體前主人的那份執念,照顧她可以,但要和她像夫妻那樣,他現在還接受不了。
“你睡床,我在柜子上湊合一宿就行。”
裏屋靠牆的地方有兩隻老式的柳木箱子,長度加起來正好能睡一個人。
韓小東翻箱倒櫃,找出一床破被和褥子,鋪在柜子上,衣服也沒脫,直接躺在上面。
啪!
燈關了,屋裏一片黑暗。
韓小東轉了個身,開始認真籌劃未來。
現在手裏有2700多塊錢,在這個年代應該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了。用這筆錢當本錢,去證券公司開個賬戶,憑我的專業知識和記憶力,資產很快就能翻倍。
到時候換個大房子,至少要能洗熱水澡,再買輛車代步……
到時候我就該和燕妮離婚了吧?等有錢了,給她一大筆補償,算是替前主人完成心愿。
呼!
沒等再往深想,他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在看守所一直睡不踏實,提心弔膽的,現在終於換到一個安全的環境,即便環境簡陋,他也馬上入睡了。
韓小東睡得香,可燕妮卻失眠了。
她輾轉反側,耳邊是韓小東均勻的呼吸聲。
她抬起身子,看了柜子一眼。
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
明天到底要不要和他離婚?
燕妮咬緊了玫瑰花瓣般的下唇。
萬一他真的變好了呢?
可萬一他只是裝樣,過兩天又變回去了怎麼辦?
她一夜都處在糾結中。
晨曦微張時,燕妮從床上爬了起來,看了眼窗外,下了一夜的雪終於停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她輕手輕腳疊好了被,又看了熟睡中的韓小東一眼,習慣的走進廚房,準備做早飯。
可是站在灶台前,她猛然驚醒。
我都要和他離婚了,還給他做什麼飯啊!
燕妮賭氣的走回裏屋,可沒來由的心又軟了。
算了,就當是離婚前最後一次做飯吧!
她就又折騰回去了。
將昨晚的剩飯加了點水熱一下,看到剩菜時,燕妮又愣住了。
白菜片沒了,但那碗羊肉燉土豆還是滿滿的。
昨晚她只吃了幾塊,剩下的他一塊都沒捨得吃。
這在過去是從沒有過的。
從細節處最能看到一個人的轉變,難道他真的浪子回頭了?知道心疼我了。
燕妮的性子本就優柔寡斷,這件事又涉及她的終身,她更拿不定主意了。
八點多,韓小東抻了個懶腰,一睜眼,就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碗稀飯和昨晚的剩菜。
燕妮面沉似水的坐在床邊,已經穿戴整齊了。
“不好意思,這幾天太累了,在看守所睡不好。”韓小東急忙從柜子上跳下來。
洗漱之後,他端起飯碗,稀飯已經溫了,他也顧不得其他,低頭吃了一口,隨即抬頭問道:“你吃了嗎?”
燕妮依舊沒吭聲,只是點點頭。
這回韓小東放心了,風捲殘雲般將剩飯剩菜一掃而光。
看着他吃完飯,燕妮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咱兩去民政局把離婚辦了吧!”
這是從昨天開始,她和韓小東說的第一句話。
說完,她異常緊張的看着他,生怕他又反悔,又怕他一口答應。這種矛盾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韓小東不假思索。
燕妮一喜,隨即又陷入莫名的失落中。
“但是上午不能去,你還要去劉大夫那打吊瓶。下午吧!下午咱們去民政局。”韓小東很認真的說。
燕妮沒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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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夫,這是我昨天欠你的葯錢。”韓小東恭恭敬敬遞過一張鈔票,“另外,再給燕妮打一針吧!鞏固鞏固。”
看到錢,劉奎武的態度明顯好了些。
“怎麼?你搶銀行去了?這麼快就有錢了,不會又是偷了誰家東西賣了吧?”
“昨天我去廠子了,把遣散費要出來了。”
“什麼?陳達均給你錢了?”劉奎武吃驚的站了起來。這片的鄰居基本都是汽水廠的,誰家的情況都了解。
還沒聽說哪個下崗的人領到遣散費了,想不到這個窩窩囊囊的韓小東倒是頭一個。
“你是怎麼做的?給他送禮了?”劉奎武追問一句。
韓小東雲淡風清答道:“我哪有錢送禮,我帶了兩塊磚頭去見陳達均,對他說,要麼給我錢,要麼我去他兒子學校。”
燕妮吃驚的看了他一眼。
田園歌舞廳那一幕再次浮現出來,這個唯唯諾諾的懦夫這麼有血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