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僑
在棕櫚樹影婆娑的的沙灘上,有六七個年輕人在沿着海邊拚命向前奔跑。
後面百米開外有幾十人舉着棍棒、刀劍在急切地追趕着,期間還夾雜着斥責和咒罵聲。
一個明顯負責斷後的年輕人不時地回頭看看追兵,現距離越縮短,在微弱的天光映襯下,微黑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便將有些鬆散的辮子又往脖子上繞緊了一些。
“阿強,開湖….太慢了,你們架起斯文跑,轉過前面的樹林就可以進山了。”斷後年輕人邊跑邊喘息着地對着前面大聲喊道。
聽到叫聲,前面的阿強和開湖兩個便架起一個明顯受了傷的人半拖拽着向前跑去。
幾人轉過一個樹叢,突然前面的人叫了起來,“標哥,那邊有艘船,好像是唐山的。”
被稱為標哥的正是那個負責斷後的年輕人。他連忙朝着海面看去,在落rì的餘暉中,數百米開外的船頭“唐山”兩個白sè大字清晰可見。
“快下水,游過去,是唐山的船!”叫做標哥年輕人大聲喊着。
幾個人迅轉向奔向大海,很快水沒過腰部,幾人毫不猶豫很快便撲騰起水花,向著大船游去。
幾個呼吸之後,後面的追兵也看到了貨船,看着幾個黑點離大船越來越近,數十人也6續趕到並聚集在一起,商討起來,眾人似乎意見不一,有一二人似乎想着下海,繼續追擊,但遭到其他人的呵斥又縮了回去,喧囂聲驟起,而領頭的幾個人也似乎猶豫不決起來。
這時,一名個子不高的黝黑的短粗壯漢子皺着眉走到最前面,仔細看了看貨船船頭的兩個巨大漢字“唐山”,隨後便用呂宋的他加祿語說道:“是清國的商船,算他們運氣好,我們先回去,回報酋長再說。”說罷擺手找來幾個人囑咐了幾句,便領着大隊人馬沿着來路不緊不慢的撤走了,只留下幾個人影悄悄潛入樹叢,消失不見。
唐山輪上,羅廣洛和林瑞站在船舷邊上,將生的一幕都看在眼裏,剛才幾十人亂鬨哄齊集在海灘上,把棕櫚樹林裏棲息的海鳥都驚飛了不少。
見到大隊人馬撤走,羅廣洛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步槍,急急地來到甲板上衝著那幾個正在海水中撲騰過來的黑影用喊道“你們是誰?”
“官爺,我們是…華人,救命”,水裏傳來的是略帶閩南口音的求救聲。羅廣洛甩下一條帶結的纜繩,大聲叫“快點上來,同時轉頭叫道“阿瑞,快過來幫手。”
林瑞同樣放下手中的武器,來到船舷邊,同羅廣洛一起把那幾個人拉上了甲板。
這時,天sè已經全部暗下來,藉著駕駛室透出的燈光,林瑞辨認出這幾個都是年輕人,高矮不一,似乎其中那個長相有些yīn柔的男子腿部受了傷,正被兩個人架着。
而最後上船的這個人一條辮子繞在脖子上,光着上身,只着了半長的褲子,額頂寬闊,鼻樑卻不是很挺,但雙目有神,雖然是最後才爬上來,但幾乎根本用不着林瑞搭手,自己一隻手攀住船舷,剛才見到他一個鷂子翻身便穩穩落在甲板上,身手極為矯健。
在所有人中,此人身材最高。林瑞便下意識比較了一下,嗯,應該在一米七五,林瑞暗道。
上來的幾個年輕人一時間沒有出聲,只是緊挨地站起一起,似乎有些jǐng惕,而呼吸聲很是沉重,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林瑞同羅廣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着他們說話。
半響,果然那個高個子年輕人先抱拳,低聲道:“在下吳標,多謝兩位搭救,不敢請教兩位大名,請受我等一拜。”說罷便領着幾人趴在甲板上對着林瑞等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林瑞同羅廣洛同時現幾人腦後都留有一條辮子,但還沒反應過來,幾人已然起身。
羅廣洛訕訕說道:“見你們被人追,是不是菲律賓的土著人在追你們,我聽的懂一些馬來語,你們應該是華人,他們為什麼會一直追着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吳標正yù答話,林瑞衝著羅廣洛說,“不急,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說話,讓人家喘口氣么。”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招呼大家進入駕駛艙下的餐廳坐下。
剛剛圍坐一圈,羅廣洛便示意吳標講述下事情的經過。原來這些年輕人都是宿務的華人,吳標在幾人中最為年長,這幾個青年都是一起玩大的小,而受傷的那個姓白,名斯文。
吳標大概講述了事件的由來。原來,宿務剛剛遭受了颱風,很多房屋都受了損,人員也有不少傷亡,人口佔多數的土着他加祿族人就開始打華人的注意。
但華人控制了宿務的經濟命脈,從種植園、商業、運輸業甚至與臨近各島的船運也被華人掌控,在宿務頗有幾分話語權,吳標的父親也是菲律賓總督親自任命的華人甲必丹,統轄宿務所有的華人,在宿務頗具聲望。因此,土著不敢直接下手搶奪。
於是,他加祿族的大小酋長們便藉著受災的由頭向西班牙省長求援,而西班牙人自然是不願意動用殖民zhèngfǔ的稅金救災,便按照慣例要求富裕的華商無償提供糧食等各類物資給受災的呂宋土著作為救濟,這樣,那些土著酋長們便得到了西班牙人的許可,可以正大光明地來勒索華人。
說到這裏,林瑞和羅廣洛都開始糊塗了,“等等,菲律賓zhèngfǔ讓西班牙人做省長?你們宿務市zhèngfǔ不救災,哪有讓華人往外掏鈔票的?”羅廣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問。
“菲律賓不就是西班牙的領地么?官話應該稱作殖民地,總督都是西班牙人,宿務自然也是由西班牙人做省長,至於受災之後,華人被勒令出錢出物也是慣例了。”吳標連忙解釋。
但吳標又隨即問道,“兩位恩人似乎不甚了解我們呂宋的情況?難道二位不是招商局的官爺?連..連後面都沒辮子?”
說到這裏,吳標等人才突然現林瑞同羅廣洛居然沒有辮子,餐廳里的空氣一時間有點古怪起來。
“辮子?”羅廣洛剛說出兩個字,便被林瑞打斷道:“哦,我們叔侄是美籍華人,因為在美國生活了很多年,加上周圍也沒其他華人,所以穿着打扮就順了西洋人的習慣,希望各位不要見怪。”
“那就好,剛才我還以為二位是亂黨,喔,別見怪,我也是聽家父說的,有些在海外的華人不尊我唐山禮儀,去易服,結黨作亂,妄圖推翻朝廷,二位恩人面善的很,自然不會是那些歹人了。”吳標急忙回答。
見羅廣洛還沒反應過來,林瑞急急將羅廣洛拉到門外,壓低聲音對羅廣洛說道“哎,這下麻煩了,他們好像不是在說謊,我們似乎是到了清代,現在怎麼辦?”
“清代?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以為是拍科幻電影么?肯定是那幾個小子被人追暈了胡說八道呢。”羅廣洛心中雖然存疑,但仍然沒有明顯的意識到時空已經變化。
“那你怎麼解釋宿務的港口情景不對?難道就一天一夜時間,宿務這麼大的城市就變了?港口裏一艘現代的船都沒有,只有一些老舊的八爪漁船進進出出的。還有,那些建築也不對,除了那個什麼城堡,其它都變樣了。”林瑞反問道。
羅廣洛沉思半天,這才說道:“衛星導航儀也沒有用了,羅經也不對,牆上的鐘時間也不對,衛星電話也沒信號,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年輕人你反應夠快,讀書也多,有什麼想法。”說完,便直盯着林瑞。
林瑞梳理了下思路,開口道:“第一,我們是表叔侄,美籍華人,這樣的穿着打扮便可以解釋了;第二,這船是我們自己花了所有積蓄在美國建造的,第一次從美國販貨回國;第三,我們也剛好遇到颱風,以為船會沉,其他船員都坐小船走了,因為我們是船東,所以堅持不走,反而逃過一劫,只是被大風和海流帶到了宿務擱淺了。如何?”林瑞反問。
“好,先這麼說,其它細節有空再商量,見步行步。”
羅廣洛說完便同林瑞回到餐廳,吳家兄弟們仍然坐在原來位置沒動,似乎在靜等。
羅廣洛再次問道:“你們怎麼被那些土著追的?”
聽到這個問題,白斯文顯得有些異常,臉漲的通紅。
吳標看了白斯文一眼,嘆息一聲說道:“那些土著過來我們倉庫搬糧食就算了,結果一群人衝進庫房,見東西就拿,尤其是唐山運來的綢緞,更是被搶個jīng光,綢緞可不在洋人救災物品單子上,所以我們幾個就上去阻攔,推搡了幾把,這幫矮猴子見打不過我們,就溜走了,可是在出門口的時候正好見到白老弟的妹子,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手賤,居然摸了一下白家妹子的臉,女孩子的臉是那麼隨便摸的么?傳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再說,白家妹子才十三四歲,那哪是人乾的事?白老弟一看就急眼了,上去給了那人一頓好打,我們自然也是過去幫手,那些土著哪裏是我們對手,被我們揍了一頓,結果沒想到街面上正好一隊輔助軍的士兵巡邏,被他們看見,拿着槍就沖我們過來,我們手上連根棍子都沒有,拿什麼和他們斗?所以就跑了,本來想着趁着天黑,跑山上樹林裏躲一陣就過去了,誰知道白老弟慢了一點,腿被砸了一槍托,又跑的急了些,可能脫臼了吧?”
說到這裏,羅廣洛趕緊上前看了看白斯文的腿,嘴裏說道:“給我看看..看看,”手上卻是不閑,直接兩手一用力,“咔”,白斯文還沒反應過來,羅廣洛就起身微笑道:“好了,應該沒什麼問題了,走兩步試試。”
白斯文站起來走了幾步,除了被砸的地方還有些疼痛之外,已無大礙,不由得對羅廣洛連聲道謝。
吳標等人也是高興不已,但很快吳標便收斂了笑容,露出為難的神sè。
林瑞見狀便問:“還有什麼事情,快點說,別像個娘們似的。”
吳標稍微頓了頓,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們這次肯定會連累你們和這艘船的,土著士兵一定會回報他們的酋長,也是輔助軍的頭目,他們一定不會甘休,這幫土著人暗地裏殺人越貨,心狠手辣。尤其看到我們上了船,肯定要過來敲詐,甚至搶劫都說不準。”
聽到這裏,羅廣洛一擺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怕,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不過我看那幫人穿着也不太像軍隊啊?”
見到林瑞二人有些疑惑,吳標隨即解釋道:“洋人士兵在呂宋很少,而且據說大部分都集中在馬尼拉,宿務這裏估計也就幾十個,所以平時街面巡邏,抵抗海盜都是靠土著人組成的輔助軍,西班牙人在這裏編練了大概兩百多人的土著士兵,不過這些土著軍隊紀律很差,而且大都和南洋海盜有勾結,兵匪一家,我們華人的商船時常被劫掠。”提及這些,吳標很是不忿。
林瑞看了看羅廣洛,兩人對視一眼微微額,林瑞開口問道:“你們有誰用過洋槍?”
幾個年輕人一聽見洋槍,頓時來了jīng神,他們早就見到林瑞身邊放着兩支摸樣古怪的鳥銃了。在吳標說話的時候,後面的幾個年輕人一直在交頭接耳,互相討論着林瑞身邊到底是不是洋人的快槍,只是一直不敢確定。
吳標看了自己幾個兄弟一眼后,看着林瑞說:“我會,黃強、周開湖、陳桂章、歐陽憲還有斯文都會,我們在本地輔助軍中做過一段rì子,當時西班牙人教官教過我們使用洋槍,後來總督下令不許華人編入輔助軍,才將我們趕出軍營,不過我們自己的商船為了防備海盜都會備有幾隻火銃,只要是跟家裏老人跑過船,多少會使,只是在呂宋有條禁令,上了岸,華人不許再持有武器,一旦現立即處死,所以,我們也是很久沒摸過了,得先練練手。”
吳標順便也把自己的兄弟介紹給了林瑞兩人認識。
“好,既然會用,你們來兩個和我來拿幾件東西吧。”說完,林瑞拿起桌上的手電,起身向外走去。
吳標叫上周開湖連忙跟了過去,三人在甲板上七拐八拐走到一個噴塗有巨大cssc字體的貨櫃前,貨櫃的門虛掩着,金屬的門封好像剛剛被重物砍斷,林瑞招呼三人打開櫃門。
巨大的櫃門一打開,林瑞打開手電,吳標三人便看傻了,集裝箱內整整齊齊碼放着軍綠sè的鐵制箱體,離林瑞最近的一個箱體上白sè的字體標註着“7.62*39mm1,ooo2okg”後面還跟着一串編碼。
媽呀,難道全是軍火?儘管不是很明白那些字母,但吳標仍在心中暗暗驚嘆。
林瑞也不管其他幾人,只是目光逡巡了一番,便提溜出三個箱子,然後讓吳標拿上最近那個彈藥箱。然後關門,往回走。
吳標扛起彈藥箱,趕上林瑞問道:“怎麼,你們是從花旗國運軍火回唐山的?”林瑞沒回頭,悶聲答道:“本來就是運宿務的,就是時間不對。”
吳標聽了,摸摸頭,不明白話里的意思。
原來,在現有人跳海朝着大船游來時,羅廣洛便帶着林瑞找到這個貨櫃,並取出兩支步槍。
據羅廣洛講,這船上的有幾個集裝箱是宿務華人企業向國內某jīng密機械公司訂購的,部分是國內已經淘汰的機床,部分是北美市場上比較熱銷的自動、半自動槍支,譬如五六半和仿mg3。
北美市場尤其是美國十多年前就已經禁止中國的輕武器進口,但武器這東西利潤實在太豐厚,話說只要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再大的風險也有人敢冒,於是宿務的華人便開始和國內公司合作,國內生產——宿務包裝,標識是菲律賓製造,再轉賣北美。
如此一來,雙方一拍即合,事實上合作也是非常愉快,對美國海關來說,反正菲律賓的宿務號稱槍城,中小槍械作坊,小型武器公司眾多,出現幾種加工jīng良的仿品進入美國市場也是及其正常的,而槍支出口也能為菲律賓帶來不少稅收,所以菲律賓當局對此類貿易一向是睜隻眼閉隻眼。
而宿務本地zhèngfǔ更不用說,本來華人就控制着地方經濟,那些個海關官員只要有每月定期的“工資”,根本就懶得過問,只要不在碼頭公開卸貨就行。
羅廣洛走到船舷邊,靠着護欄坐下,打開箱子,非常熟練地開始組裝零件,很快,一支五六半自動步槍在羅廣洛手中成型,羅廣洛拉動了下槍栓,“咔咔擦”的金屬聲另羅廣洛十分滿意,用擦槍布仔細地擦拭着槍身。
“別傻站着了,我教你們怎麼用這傢伙,”羅廣洛擦了下槍管上剩餘的黃油,抬頭對吳標幾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