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話︱大御所德川秀忠逝世

第286話︱大御所德川秀忠逝世

寬永九年(公元1632年)一月初,被勒令在甲斐蟄居的忠長,從家老鳥居成次處得悉了秀忠病況,擔心得數度輾轉難眠。

雖然還保留着從現代世界穿越而來的記憶,但畢竟忠長擁有着非常完整的在父母照料和陪伴下成長的記憶,在他心裏,已然將阿江與和秀忠當成了真正的父母。

他們是他在這個時代最大的依靠、最堅固的守護者、最依賴的親人。

尤其阿江與離世之後,秀忠儼然就是忠長在這個時代唯一的靠山、以及唯一有歸處的港灣了。

帶着複雜紛陳的心情,忠長在渡過幾個夜不能寐的煎熬長夜后,終於厚着臉皮給竹田御殿的千姬發去了一封密信,請求她出面向家光求情,讓他得以登城探望父親。

他在信里寫下了三句心語——

「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后才會懂得擁有的可貴?直到得知父親病重以後,我才意識到他對我有多重要。」

「我已經失去母親,父親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港灣了,我不能想像沒有他會是什麼樣子。」

「有父親在,忠長就有歸處。還請姐姐代為向哥哥陳情,准許我回江戶登城探望父親一面吧!」

正是這三句心語打動了千姬。

久未涉足家事與政事的她,為此專程從竹田御殿動身前往江戶本丸,並在中奧大廳與家光展開了一場只有姐弟兩人的茶敘。

不過這三句心語顯然到了家光這裏便失去了效果,他大體讀完整封信后,從表情到眼神都平靜如常,連一絲波動都尋覓不到。

「將軍,既然忠長已然有了悔意,姑且不談是否該對他進行寬赫,至少在父親危在旦夕之際,准許他回江戶探望一面吧!」

「姐姐,忠長如今是帶罪之身,罪人怎麼能夠擅自離開蟄居之地、登城探病呢?」

「可這罪人是將軍的親弟弟啊!他還不是庶弟,是我和將軍同父同母的嫡弟呀!相信父親在這麼艱難的時刻,也會很想念忠長!」

「姐姐還不明白嗎?我們是德川家的人,首要考慮的應當是天下安泰與幕府穩定,要確保這一切首先就不能破壞法度!」

「法度……」

「沒錯,法度!當初爺爺在勒令忠輝大人蟄居后,可有準許過他來探病?」

千姬選擇了和秀忠一樣從親情切入的方式,試圖勸家光同意忠長回江戶探望病重的秀忠,但家光卻選擇從天下大義的角度予以了拒絕。

他拒絕的理由冠冕堂皇,加上又舉出了家康處罰忠輝的前例,直駁得千姬啞口無言。

自小被送到豐臣家養在深閨,在淀夫人精心撫養下長大,身邊又有重成這樣的好朋友、以及秀賴這般青梅竹馬的夫君,即使日後也受了挫折,但千姬內心依然保持了溫軟的特質。

這樣的她不管在論劇或氣勢上,當然不是飽經磨難、並陸續痛失了最重要夥伴的家光對手。

「沒有,對不對?直到爺爺去世之前,無論忠輝大人託了多少人前來遊說,爺爺還是執意不肯見他一面。」

「正由於爺爺決絕,才維護了德川家的存續、才斷了尹達政宗想扶持忠輝大人奪位的念想。」

「如今身為三代將軍的我,又怎能有違先例?!姐姐,不管忠長託了怎樣的人前來說情,我的回答始終只有一個。」

「那就是戴罪之身,就要安守本分在蟄居之地好好反省,而不是還在妄圖介入江戶之事!忠長這種表現,又怎能讓人放心!」

家光大義嚴辭地向千姬祭出了家康處罰忠輝的先例,再以強硬到不容分說的態度,全面封死千姬繼續勸說的所有可能。

然後他話題一轉,體貼地拎起茶壺為千姬的茶碗倒入新的溫熱茶水,再溫柔地加以提醒。

「姐姐,這宇治茶水還溫熱着,正是最適合飲用的時候。」他關切的表情,就彷彿之前的強硬表態從來未曾發生過一樣,「還有這份羊羹也快嘗嘗看。」

「好。」千姬配合地端起茶碗,淺淺嘗了一口,對家光露出舒坦的神色,「果然是好茶,微澀之後那種甘甜和醇厚的后味逐漸蔓延開來,尤其讓人心怡。」

「是嗎?」家光綻開笑顏,「果然不愧是姐姐,在茶道方面的造詣永遠這麼讓人敬佩啊。」

家光明顯刻意岔開話題,將之後姐弟倆的互動往茶道與美食的內容上引去。

察覺到他鉗制忠長的決心已堅定到不容置疑,千姬縱然內心哀慟,卻也作出了配合的舉動。

他們的人生隨着大坂夏之陣發生了極大改變,都不再是當年那兩個心性單純的少年和少女了。

此後,家光也以同樣堅定不移的強勢立場,拒絕了替忠長前來求情的名僧金地院崇傳的勸說。

千姬與金地院崇傳出面求情接連失敗的消息傳回甲斐,忠長抱存的最後一絲希冀被無情摁滅。

心如死灰的他放棄了繼續掙扎,轉向每天虔誠為秀忠祈禱病體康復,一方面是基於父子情深的情感驅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最後的翻身機會。

半生都在陷害與算計家光的他,深切曉得一旦秀忠過世,自己斷然不會有好結果。

因此忠長便將所有翻身的希望與念想,全押在了祈禱秀忠康復這唯一的希望上。

他日以繼夜地祈禱着,很快俊秀面容便變得鬍渣滿臉、雙眼通紅、兼且憔悴不堪,並在內外焦慮的煎熬下逐漸變成不事打理的粗糙男子了。

可忠長的誠心祈禱並沒能挽回秀忠的生命。

抱持着對兩個兒子進行兄弟相殘的痛惜與不忍,秀忠在該年一月二十四日結束了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享年五十四歲。

他臨終前,大概是預感到自己即將不行了,先將土井召到身邊,向他託付了務必要好好輔左家光的囑咐,繼而將家光喊到了身邊。

在寬敞寧靜的西丸寢殿裏,父子倆彼此對望着,內心都有千言萬語,卻又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秀忠深深地凝視着家光,可以的話,他真想再多看長子幾眼,好好將長子容貌記在腦海里。

這樣的話,如果下輩子還能轉世投胎在江戶城、還能進入幕府,或許在見到家光時,就能立刻回憶起前世的事也不一定。

但秀忠又苦笑着搖了搖頭,一邊在心裏嘲笑着自己的想法,一邊又為年輕時對家光的疏於陪伴和關愛感到後悔。

假使那時候給了他足夠的關愛,那麼今日今日兄弟相殘的殘酷局面也許就不會發生,倘若忠長能以臣子和弟弟身份好好守護着家光,那該有多幸福。

這樣的德川幕府必將無堅不催!

可這種祈望始終只能淪為妄想,秀忠明白,家光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忠長滋生出一絲寬赦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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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戶幕府當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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