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跟我出去一下
他今出頭，白面長須，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點都不像是莊戶人家的人，反倒是像私塾里的教書先生。
此時的他正一邊抽着旱煙，一邊望向窗外，看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回來。
張氏則坐在葉老爺子身邊不遠的地方，板著臉，用挑剔的眼神看着王氏里裡外外的忙活。
蔣氏的女兒葉茵則坐在張氏下首的炕沿上，低頭繞着手中的帕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薇進門的時候，屋裏的三人俱是一愣。
葉茵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再度低下頭去。
葉老爺子皺了皺眉，也沒有說話。
張氏則是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開口，“昨天還尋死覓活的，吃飯倒是積極！”
葉薇早知道張氏是個什麼性格，雖然已經當了奶奶，可老太太卻並沒有老一輩兒的仁慈和寬容，反倒隔三會找茬罵罵家裏的媳婦和兒孫，藉此來彰顯自己的權威和地位。
面對這樣一個根本就沒道理可講的老太婆，葉薇自然是不會傻乎乎的還嘴。
她避開了張氏的怒瞪，逕自走過去幫着王氏把小桌子放到了炕上。
葉家雖然是一大家子一起用飯，但是吃飯的時候還是要分成兩桌的。
通常情況下，是葉老爺子帶著兒子們坐在炕桌上，老太太張氏則帶着媳婦和一大幫孩子坐在地下的桌子上。
在葉薇這一輩兒里，也只有葉泓宇有特殊待遇，從小到大都和老爺子坐在一起。
現在葉家老大葉海英已經沒了，老二帶着家人住在縣城裏，所以炕上每天就剩下葉海利和葉泓宇陪着老爺子吃飯。
在葉薇的幫助下，王氏很快便將桌子和飯菜擺好。
張氏了一眼，沒有挑出毛病，王氏這才小心的退到了一邊。
張氏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是王氏站在一邊伺候的。
偏偏張氏為人又挑剔，對王氏這個媳婦又異常的不滿。
所以每次在吃飯的時候，她總是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整治王氏。
一會兒要蔥、一會兒要醬，而且總是不一次要完，經常是一頓飯下來王氏忙的暈頭轉向。
王氏每天也只有等大家都吃完了，收拾好了桌子，才能在廚房就着菜湯吃點冷飯。
葉薇看着一臉陰沉的張氏，忍不住默默地在心裏吐槽。
莊戶人家的命，卻偏偏要立大戶人家的規矩，真是會作！
“三妹……”
就在屋裏人各懷心事的時候，葉茵不知道何時蹭到了葉薇身邊。
葉茵用兩根手指輕輕扯了扯葉薇的衣角，悄聲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葉薇沒想到葉茵會主動找她說話，詫異道，“什麼事？”
葉茵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張氏，見她正低頭替葉老爺子裝旱煙，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才又低聲道，“你問那麼多幹嘛？讓你跟我出來就出來！”
往日裏，只要葉茵用這種微惱的語氣同葉薇說話，對方總是嚇得什麼都聽她的，乖得不得了。
誰知道今天葉薇卻沒有依言往外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執拗的問，“你還沒說是什麼事兒呢……”
葉薇話說到一半，見張氏面色不善的朝兩人看過來。
她趕緊不懷好意的提高了聲音。
“眼看着要吃飯了，奶說了，吃飯前後不讓亂跑，省的找不着人！”葉薇一臉無辜的看着葉茵，“二姐，奶說的話你都忘了啊？！”
張氏不就是希望被小輩們捧着嘛！
只是拍個馬屁而已，這有多難！
為了能在分家之前少受點刁難，僅僅只是哄着點這個老太太，對葉薇來說根本就不算事。
果然，葉薇這話一說完，張氏的目光立刻便落在了葉茵的臉上。
葉茵畢竟還年輕，沒一會便被張氏看着心裏發虛，連忙低頭認錯。
張氏似乎並不想跟葉茵計較，她半真半假的咳嗽了一聲以示警告之後，馬上低下頭繼續忙自己手裏的活計。
葉薇皺起了眉頭。
這個張氏也太偏心了一點。
居然只是瞪了一眼，咳嗽一聲就過去了？！
這要是換成她或者葉蕎的話，如今張氏一定已經指着鼻子破口大罵了！
只不過葉薇弄不清楚，這個張氏偏袒葉茵，是因為特別疼愛這個孫女，還是因為三房每個月交給家裏的錢……
葉薇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琢磨着張氏的心裏，葉茵卻在一旁氣得夠嗆！
葉茵是真的很討厭葉薇。
小的時候她就不明白，為什麼葉薇長成那副嚇人的樣子，都可以跟着大伯父去縣城裏的醫館。
在那裏跟着大伯父習字、念書、甚至學習醫術。
她明明長得那麼可愛，卻每天只能跟娘親待在家裏，圍着喜怒無常的張氏伺候着，還動不動就被訓斥！
這不公平！
最讓她生氣的是，她都已經這麼委屈了，娘親還要求她要和葉薇打好關係，說只有這樣做，才能多多的從大房得到好處！
不過是一個丑鬼而已，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那時候的葉茵總是很不耐煩，但是一想到每次去找葉薇的時候，都能吃到平時在家裏很少吃到的點心，她就硬生生的忍下來了！
長大一些之後，葉茵就明白了，大伯父是家裏最有本事的人，家裏大部分的銀錢都是他在縣裏給人當大夫賺來的，一家人的生活來源也大部分來自於他的口袋。
就連父親賬房的工作，也是大伯父給找的！
明白了這些事情之後，葉茵覺得自己更討厭葉薇了，那個死丫頭不過是投了個好胎而已，其它的有什麼地方能強過自己？
憑什麼她就能什麼都有？！
憑什麼自己就要對她低三下四？！
憑什麼？！！
葉茵嫉妒的都要發狂了，她恨上天不公，恨葉家的這個醜八怪，能夠輕易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其實蔣氏也好、葉茵也好，都下意識的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房的人從來沒有要求他們在自己面前如何的卑躬屈膝，就是當初葉海英給葉海利找了個賬房的工作，也是看在對方是自己弟弟的份上，主動提出幫忙的。
大房眾人，包括一直相當內向的葉薇在內，都從來沒有要求三房的人對他們如何如何！
是蔣氏自己要求葉茵跟着她討好大房，結果卻暗地裏把賬都算到對方頭上！
這種想法實在蠻不講理，卻是最真實的人性。
也正因為如此，在葉海英去世后，自認為帶着孩子在大房面前“憋屈”了十幾年的蔣氏才會有了一朝翻身、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滿心都是想着要如何把這些年在王氏面前受的“委屈”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如果張氏是個好的，在大兒子死後自然會可憐王氏的遭遇，善待大房的孤兒寡母，可張氏偏偏性格喜怒無常，再加上不待見張氏，所以連着張氏生的幾個孩子也不喜歡。
就這樣，蔣氏在她的暗地裏縱容下，幾乎由着自己的性子把大房的人踩在腳下欺負！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葉茵的手筆。
來葉海英死了之後，看着原本需要自己巴結的葉薇，也需要辛辛苦苦的看着她的臉色過日子，葉茵的心裏別提多解氣了……
小的時候大房條件好又怎麼樣？
現在還不是沒了父親，連個依靠都沒有？！
跟着大伯又是認字又是學醫又怎麼樣？
自己還不是個見了人連話都不敢說的廢物？！
從小定了娃娃親又怎麼樣？！
長成那個鬼樣子還不是被方家退了親？！
這都是報應！
一想到方家，葉茵的眼神就閃爍了起來。
剛剛蔣氏回到屋裏的時候拉着她說了半天話。
蔣氏大概意思就是，現在方家雖然退了葉薇的親事，但是為了怕人閑話，所以只是口頭提了一下她和方鳴之間的婚約。
至於正式請媒人上門，大概還要再等一個月之後，等之前的事情過去了再說。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無論是蔣氏還是葉茵心裏都明白，口頭婚約這種事情根本做不得數，像葉薇，之前說的好好的，兩家默認了十幾年，現在還不是說退就給退了嗎？
所以這一個月對於三房來說，是最關鍵的時期，只要熬過這段時間，方家來人提親，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原本無論是蔣氏也好，還是葉茵本人也好，心裏對於這樁婚事都是有把握的，畢竟那方鳴現在對葉茵不知道有多上心。
可誰知半路卻出了岔子——
葉薇那個死丫頭一個想不開上吊了。
葉薇上吊真死了倒還好，現在葉薇又好端端的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人言可畏，蔣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十里八鄉的流言蜚語，攪黃了他們跟方家這口頭的婚約。
葉茵想起剛才蔣氏在屋裏的耳提面命，忍不住恨恨的看了一眼葉薇。
她雖然自認為沒什麼把柄在這死丫頭手裏，但是看對方那個樣子，真要是豁出去了做出什麼事情也挺麻煩的。
別的不說，只要葉薇去鄉里哭，她對大房的人不好，不管是真是假，她的名聲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