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11)色盲與‘色狼’
寧小瑤指了指,「那片被梔子花海圍着的墓地就是了。」
說起這個,她忽然笑了,「她的愛情故事很浪漫呢,我也是聽我爸媽說的,聽說啊,她和她的愛人是一見鍾情。按理說一見鍾情的愛情只是荷爾蒙在作祟,可這話在他們面前就不做數了。他們是真的相愛了一輩子,就連最後壽終正寢的時間,都是同一天……這也是他們提前約定好了的,如果有一方先走,另一個也會馬上跟隨,因為比起死亡,他們更害怕天人永隔的孤寂。」
寧小瑤說的時候,一臉感慨與嚮往,完全沒有留意到蘇巍州逐漸冷冽的眼色。
「我覺得啊,他們兩人就像是鴻雁,成雙成對,不離不棄。當一方死了,另一方會殉情而死,絕不苟活。當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蘇巍州一直隱忍着,唇角挑起的弧度都有幾分僵硬凌厲。
他琢磨着這句話,「成雙成對,不離不棄……」突然不知想到什麼,冷聲問,「他們該不會連死後都是合葬一墳吧?」
寧小瑤眼神一亮,「還真被你說中了。」
蘇巍州眼底發沉,一言未發的往那一片梔子花海走去。
寧小瑤覺得氣氛陡然詭譎起來,不放心的跟了上去,想看看他到底怎麼了。
蘇巍州一眼就看到了那座被純白的梔子花環繞的大理石墓碑上,赫然刻着兩個他熟悉名字。
容軒,寧瑤。
塵封百年的舊事如同露出猙獰面目的洪水,肆虐的衝垮他心中的堤壩,一發不可收拾。
他壓抑着翻騰洶湧的情緒,目光幽沉,喃喃道,「兩位故人,真是……好久不見。」
寧小瑤這時也過來了,墓園有些荒蕪,地面的落葉很厚,踩上很容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蘇巍州聽見動靜,側過眸,伸手將她環住,環得很緊,兩人身體貼得不留一絲縫隙,她都能清晰的聽見他慌亂的心跳聲。
她沒有掙扎,安分的任由他抱着,輕聲疑惑的問,「怎麼了,蘇大哥?」
這個稱呼好比鎮定劑,蘇巍州緩緩平復許多他澎湃的心情,不過他手上的勁兒仍沒有鬆弛,恨不得將她摁進自己的身體裏。
他似是很累,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倦意的答,「我沒事……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就會沒事。」
聞言,寧小瑤輕淺的笑起來,一對梨渦若隱若現,「蘇大哥,不止是我會待在你身邊,等以後……我們有了孩子,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先給他一個小小的提示……
蘇巍州倒是滿意的笑了,捧起她的臉,看着她的五官,「小瑤,你以後不會愛上別人吧?」
寧小瑤錯愕的抬眼望向他,「你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他黯然低笑,「因為人生無常,什麼都是瞬息萬變。」
她聽得難受,主動伸手去擁抱他,「我還擔心你變呢。」
蘇巍州有點走神了。
她們語調都是那麼的相似,一樣的甜柔軟糯,一樣的澄澈豁達。
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不但模樣極其的相似,就連名字也相差無幾。
既然她已在他身邊,他還去為那些遠去的事情煩心做什麼……
況且這一世,容軒並未出現不是么。
真是庸人自擾。
蘇巍州深吸一口氣,再次掃了那墓碑一眼,本想離開,卻發現墓碑處一條細細的鎖鏈,綁住整個塊碑身。
他蹙眉不解的問,「那條鎖鏈是怎麼回事?」
寧小瑤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笑着解釋,「這可不是普通的鎖鏈。這叫鎖魂鏈,凡是被它綁住的墓碑,墓碑的主人皆不會有投胎轉世的可能。」
聞言,空氣都凝固了。
冷風送過幾分涼爽,蘇巍州的聲音比風還涼。
他的語氣分明是平靜的,可寧小瑤隱隱察覺到有股暗流在無聲的涌動,「這……不是詛咒嗎?」
見他神情反覆無常,她只好小心翼翼的解釋,「乍一聽的確很像是詛咒,不過這也是他們的要求。他們愛了對方一輩子,期間沒有痛苦,沒有遺憾,不虛此行,所以他們只求一世,不貪來生。」
蘇巍州表情古怪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與此同時,環在她腰身那隻手開始一點一點的抽離……
她聽見他剋制卻也絕望的聲音,「所以……你不是她。」
寧小瑤眸光一動,困惑的回視着他,「蘇大哥,我聽不懂你的話。」
他一灘死海的眼,透着被無盡暗夜吞噬的絕望。
他似是很痛,想要發作,想要吼叫,可最後還是壓抑着自己,頗為無力的搖着頭,「錯了,都錯了。我不是你的蘇大哥,你也不是我的小瑤……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蘇大哥……」
看見這樣的蘇巍州,寧小瑤有些惶恐不安,她想抱住他的手臂,可他卻無情的抽走了自己的手。
不過幾分鐘時間,他好似變了一個人,幽冷的神色讓她心裏發寒,「我說了,我不是你的蘇大哥。」
寧小瑤不明所以的凝着他,「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你。」
他大概是覺得可笑,淡薄的挑了下唇角,問,「你真想幫我?」
她誠懇的點了點頭。
「那好,」蘇巍州說,「你去幫我拿一個鏟土的鐵鍬來。」
「哦。」她隨口一應,剛要轉身離開,又迷惑的定住身子,問,「你要鐵鍬做什麼?」
「鏟土。」
「那你鏟土做什麼?」
他指着那處礙眼的墳墓,「把它毀了。」
寧小瑤瞪大了眼,「你有病啊,這又不是你家的墳……況且誰家的墳你也不能毀啊!挖墳掘墓是一件極其不道德的事!」
他捏着皓白的手指,握成了拳,看着那座墓地,如顛似瘋的笑了起來,「他們不是只求一世,不貪來生嗎……那自然也不會計較這些身外之事,對吧。」
她兩道秀麗的眉擰在一起。
她算是發現了,自從她向他提起這座墓碑的事之後,他就跟瘋魔似的……
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故事?
這個念頭一湧出,寧小瑤頓時毛骨悚然……他們之間至少隔着百年光陰了,他們不可能認識啊!
寧小瑤想起小時候聽長輩說過,有些人身子骨弱,不適合在陰氣較重的墓地久待,容易邪氣入侵,被一些看不見的「髒東西」纏住。
蘇巍州會不會就是這種體質?
她只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想要拽着他離開,可蘇巍州已經避她如蛇蠍。
他說出來的話很理智,也很冷漠,「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