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青草圖和繡花針
城南，章安巷。
深夜時分，巷子裏靜謐無聲，連只鬼影子都見不着。
李家祖宅里的四隻鬼是不被允許出門的，城裏其他鬼物，除去無主遊魂之外，多少有些腦子，絕對不會跑到批殃榜的大師家周邊找刺激。
兄妹三人帶着帷帽女子靠近宅子，院門自行開啟。
女子腳步虛浮，表情卻很淡然，已然看出這個應該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少年，修行的是百家體系，目前品秩走的還是陰門路數。
帷帽女子有兩個猜測，不是墨家，就是陰陽家。
這少年修為並不高，看起來應該剛入品不久。
陰陽家九品，謂之陰陽先生。
墨家九品，謂之明鬼者。
少女雖然入世不久，對於許多外面世界很常見的事情，都缺乏足夠認知和了解，但是論起修行方面的知識，放眼整個天下，在同齡人里都能算出類拔萃。
過往十八年，她幾乎從出生開始，所有時間都在學習這些知識和修鍊。
半年前，婆婆對她說：“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去外面看看。”
於是少女便離開了那個不陰森也不無聊的山洞。
曾經少女以為，她會在那裏生活一輩子的。
但是很顯然，婆婆對她有些期許，至於是什麼，她現在也不知道，相信這次遊歷完回去，婆婆應該會告訴她。
剛跨過門檻，名叫顏昭韞的少女，就察覺到四團陰祟之氣，想來是對方奴役的鬼物，也沒去理會。
“顏姑娘，除了南廂房外，其他地方你都可以住，現在太晚，藥鋪都關門了，不如你告訴我需要抓些什麼葯，我回來時一併帶回。”
方才回來路上，李晏清和這女子簡單認識了一下，止於姓名，再多打聽就不合適。
如今已經把對方送過來，李晏清決定馬上出門，少年可沒忘記那四隻妖怪。
顏昭韞仍然沒有摘去帷帽，猶豫一下后，中氣不足道：“葯倒是不打緊，我身上暫時還有一些，後面不夠再說，你能不能先帶點吃的回來。”
李晏清楞了一下，剛想問“姑娘你是不是餓了，那我去給你拿點吃的”，驀然想起，今天早上才剛搬的家，廚房裏當真是連油鹽醬醋都沒有。
帷帽女子補充道：“我會給你錢的。”
李晏清笑着擺手，“好的顏姑娘，我知道了，那你安心療傷，哦對啦，不知道姑娘想吃什麼？”
顏昭韞心想那我想吃的可就多了，什麼燒雞烤鴨啊，糖果糖糕啊，卻不知道你們這裏有沒有。
這半年來遊歷過四道三的少女，至少已經知道各地風土人情皆有不同，美食點心亦不相同。
比如湖廣道有一種臭臭的豆腐，聞起來是臭，可吃起來很香，她買了些作為乾糧，到江南道后拿出來吃，被當地人如避瘟疫，若不是她隨身佩劍，怕是少不了一頓辱罵。
另外也有幾分姑娘家的矜持，想着對方回來應該是清晨，早上就大魚大肉，或是吃得太多，好像不是太好。
唉，外面世界，就是規矩多。
“我初來貴地，不清楚都有些什麼吃食，李公子看着辦就是。”
李晏清沒有多想，滿口應下。
顏姑娘挑中的是娘親以前住的西廂房，替她掌好燈后，少年囑咐二弟告誡一聲四隻鬼，莫要嚇到人家姑娘，這才風塵僕僕出門而去。
李二不以為然，想着大哥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八境悟道妖和七境化形妖暫且不論，六境結丹妖，按照張老先生對修行體系的說法，那可屬於中三境的妖怪，人家顏姑娘先前口氣輕描淡寫，彷彿宰掉一隻六境結丹妖不比殺只豬困難。
就這種強力女子，還能害怕幾隻小鬼？
李二越想越覺得有蹊蹺，想他大哥多聰明的一個人啊，正常情況下豈能想不到這一點？
人在不正常的時候腦子才會犯渾。
陰柔少年對此經驗斐然。
話說回來，大哥也該找個婆娘了。
這位顏姑娘的身段那是真沒話說，不胖不瘦，肉長得都恰到好處，就是不曉得帷帽之下的相貌如何。
李二覺得會是一種極端結果，要不然極丑，要不然極美，否則幹啥要遮着？
但願是後者吧。
千年的鐵樹總算開花，別讓我家大哥失望才好。
————
“消息屬實？”
城西執劍堂，出門之後，李家兄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裏，李晏清這張臉如今也算有幾分排面，很快見到朱涼大人。
“千真萬確！”少年正色點頭。
朱涼仍然有些疑惑，問道：“你們陰陽家莫不是有什麼竅門不成，九品就能辨認出六七八境的妖怪？”
少年方才說的境界稱謂，毫無差池。
李晏清之所以說得如此具體，也是擔心朱涼大人這邊準備不足，貿然衝過去發生禍事。
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顏姑娘有交代過，讓他不要向龍雀兒提及自己，似乎是怕麻煩，想着顏姑娘有傷在身，需要靜養，李晏清當時沒做多想便答應了。
“大人信我便是，我與你們同去。”
朱涼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一副“你小子秘密不少”的模樣。
李晏清猜想朱涼大人此時一定在聯想張老先生，當然，他應該並不知道張老先生就是他們聊到過的老先生，已經在思索如何應對“你為什麼不去找他”這個問題，結果朱涼大人竟然沒有問。
李晏清撓了撓頭，“大人，小子有個不情之請。”
“不必說了，若是事情屬實，鬼船案可破，你當居首功，我做主獎你一副妖髓。”朱涼頗有豪爽道。
少年狂喜，“謝大人！”
朱涼大人厲不厲害不曉得，人是真的不壞。
朱涼和少年一前一後走出書房，前者指向衙堂外面的演武場道：“你先在外頭稍等片刻。”
說罷，不再理睬少年，換了副威嚴嗓音道：“言鏘明磊何在？”
衙堂里側飛快奔走出兩名皂衣龍雀兒，與林雲那種皂衣龍雀兒有所不同，腰間皆懸有一塊乳白玉佩，刻有符文，無字，也不知道何種意義。
李家兄妹現在對執劍堂衙門也算有些了解，知道這二人是朱涼大人的左右副手。
“言鏘，即刻安排一隊人手待命。”
“是，大人！”
“明磊，你去地下取來青草圖和繡花針。”
“是，大人！”
片刻之後，衙門裏身影奔走，一股蕭殺氛圍逐漸凝聚。
衙堂外面的演武場上，李家兄妹面面相覷。
如果兄妹三人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青草圖和繡花針，就是顏姑娘所說的，各地執劍堂配備的法寶，就是不知道是法器還是寶器。
李晏清料想其中應該至少有一件是寶器。
只是這名字取的……
實在一言難盡。
“看來這地下不光有監牢，還有個藏寶室啊。”李二盯着腳下地面，若有所思。
李小妹嚇了一大跳，“二哥，你可千萬別打這裏的心思啊。”
李二眼神瞥過去，“你以為我跟你一樣不長腦子？”
李小妹不僅不氣惱，反而連拍胸脯，直說那就好，那就好。
李晏清挺想見識見識寶器長啥模樣，對於法器，他們兄妹已經不算陌生，蘇隱水批殃榜的三大件中，除去符籙，那方古拙硯台和兔毫毛穎都是法器。
二弟告訴他，那支兔毫毛穎裏頭有個讀書人的魂魄，完全與毛筆融為一體，彷彿筆靈，無法分離，或者說分離后魂魄就會消亡。
是利用特殊手段煉製過的。
另外蘇隱水的修行遺產之中，還有一隻拳頭大小的碧玉葫蘆，李二好生研究過，發現它似乎只有一個用途，能裝許多水，十斤應該不成問題，往後若是出門遠行，比如去北境，倒是能用得上，現在卻是派不上什麼用場。
法器已經如此神奇，那比法器更厲害的寶器呢？新筆趣閣
不多時，朱涼大人帶着左右副手，還皂衣龍雀兒，裹挾着一股凌然氣勢走出衙堂。
那位名叫明磊的大人，左手持有一隻不足巴掌大的黑黢木匣，右手握着一幅擀麵杖長短的畫卷。
李晏清眼神明亮，今晚可以開開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