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北堂淵周旋太子,南歌探查月子房
聽了北堂淵的話,老皇帝滿是皺紋的臉上,起了波瀾。
沉默稍許,他適才開口,問向北堂淵道:「你方才說的這些,是不是早就查到了?為何之前,沒有向朕秉明?白遭一頓責罵。」
老皇帝的語速,不急不慢,聽不出任何情感,似在詢問,卻又似質問。
北堂淵不卑不亢道:「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臣怕出錯。
如今,武陵溪伏法,半夜花匠的傳聞,有了解釋。
然而妖書一事,卻是個謎。
臣不得不提醒皇上,再視而不見,恐會影響龍威。」
老皇帝深吸一口氣,內心煩亂得很,他瞄了眼北堂淵,問道:「朕聽說,南歌失蹤了?」
北堂淵想了想,如實回道:「並沒有,南歌失蹤,只是我們用來迷惑武陵溪的,讓他放鬆警惕,才方便我們抓住他的馬腳。」
老皇帝稍降辭色,對北堂淵道:「你辦事,朕一向放心。那你說說看,當年是何人,給溫吟下毒?」
北堂淵嘴角微動,抬起視線看向老皇帝望過來的眼神。
知道對方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但他不說,而要自己去戳破。
都說伴君如伴虎,北堂淵深有其感,他吸了吸鼻腔道:「臣自然是懷疑魏廠公……還有萬皇后。」
「理由呢?」老皇帝心緒亂糟,輕聲問道。
「萬皇后當年,還是萬貴妃,自然不甘屈居人後。
忌妒,爭寵,是她迫害溫吟皇后的動機。」
老皇帝蹙了下眉心,打斷北堂淵的話:「可她一直對太子很好,她若妒忌溫吟,怎又會善待溫吟的親子?」
北堂淵心有矛盾,他不知該不該向皇上秉明他們的猜測。
遲疑片刻后,北堂淵方道:「這一點,還需萬皇后交代清楚,但她一直不肯說。」
老皇帝揉着眉心,閉目養神,繼續問道:「先不提她了,你說說看,為何會懷疑魏顯?
北堂,若你說服不了朕,朕就要懷疑你的立場了。
朕這幾日,雖退朝休養,但也有傳聞流入朕的耳里。
你們幾個刑案使背着朕,與太子交好,把酒言歡,對嗎?」
北堂淵的眉峰微微抖動,直言道:「是太子邀我們進宮,為答謝南歌救他之恩。」
老皇帝低沉着嗓音笑了笑,坐直身子道:「罷了,朕也不想追究此事了,你且說說看,魏顯的事吧。」
北堂淵站直腰身,回稟道:「臣懷疑魏顯的理由,就在於他抄了謝雲歸全家。
當年謝雲歸接手井書妖案,曾質疑過溫吟皇后的死有蹊蹺。
就在他調查這件事時,魏顯卻跳了出來,言說謝雲歸借職務之便,偷情溫吟皇后。
皇上不覺得,這很像在殺人滅口嗎?」
北堂淵反問,大膽直言道,「請皇上三思,現下溫吟皇后的死因,我們有明確證據。
而謝雲歸執意徹查,說明他在當年,也發現了其中端倪。
至於他和溫吟皇后偷情之事,臣認為太過荒謬。
溫吟皇后得了瘋病,住在冷宮的那段日子,雖然閉門不出,但侍奉左右的宮人們,難道會發現不了她有孕事?
就算謝雲歸神通廣大,買通了所有人。
他既有這能耐,瞞了眾人將近十個月,為何還會落下把柄,偏偏讓魏顯知道呢?」
北堂淵快速說道,他見老皇帝開始忖度,繼續道,「關於此事,臣認為比較荒唐的,還有謝家夫人誕下的那位女嬰。
從時間上算,的確與溫吟皇后在冷宮時的時間,對得上。
然而臣沒有想通的是,憑謝雲歸的心氣與為人,他為何要對得了癔病的溫吟皇后,生出歹念呢?
臣雖然沒有見過謝雲歸,但時常聽家父提及他。
百案無一不察,疑案皆有回應,且只納了一房夫人。
為人雖有些固執迂腐,但身為大理寺卿,恪盡職守,經他之手的案子,沒有一起冤假錯案。」
北堂淵轉了口風,緩聲道,「恕臣斗膽,像謝雲歸這樣的人,為何要如此想不開,去沾花捻草一位失了寵,又得了瘋病的溫吟呢?」
北堂淵見老皇帝的臉色又陰沉下去,放輕嗓音道,「您都對溫吟皇后避而不見,與溫吟皇后沒有來往的謝雲歸,有什麼理由,要鋌而走險,去做這種荒唐事……
而且,還會冒着殺頭的風險,讓其產子,再偷偷帶出宮,這顯然不合理啊。」
北堂淵攤了攤手,很是不解道,「謝雲歸有這麼笨嗎?」
老皇帝陰沉着臉色,瞥了眼北堂淵,哼道:「你乾脆說,朕太笨得了。」
北堂淵忙低下頭道:「皇上誤會了,臣哪有這個膽子……」
嘆了口氣,事已至此,老皇帝也沒了脾氣,他睨了一眼北堂淵道:「朕看的是證據,當年處死謝雲歸,也是有他親筆畫押的口供。
人證物證齊全,謝家那個女嬰的生辰八字,也能與之對應。
溫吟死了,朕本就心煩,又得知謝雲歸做出這種趁人之危的畜生行徑,自然也沒心情多想,便讓魏顯去處理此事。」
北堂淵聽出老皇帝動搖的口風,忙道:「請聖上再給我們幾日時間,必能查出真相。」
老皇帝疲倦地扶起額角,沖北堂淵甩了下手道:「去吧,朕也不想再勞心了,由你們去查。」
北堂淵低了低頭,告辭離去,如釋重負般地吐了口氣。
走下乾清宮的台階,北堂淵神色微凜,看到了等在不遠處,還未離開的太子。
北堂淵心底一沉,此人在等自己?
朱戎看到北堂淵后,緩步走了過來:「北堂大人,本宮聽聞,南歌失蹤了,需要本宮派人去找嗎?」
北堂淵看了眼朱戎身側的侍衛陳沖。
朱戎看出了北堂淵的意思,回頭吩咐道:「你去前邊等我。」
陳沖不情願地攏起眉心,臨走時,睨了眼北堂淵,滿臉的戒備。
北堂淵等人走後,方笑道:「殿下身旁的陳侍衛,貌似很不待見我們,是因為先前顧御風的案子吧。」
朱戎笑了笑,指向遠處的身影道:「顧御風對陳沖有知遇之恩,他這種態度和心情,也能理解。
北堂大人放心,陳沖是有分寸之人,否則,本宮也不會重用他。」
北堂淵點了點頭,切入正題道:「既然殿下問了南歌的事,我也就直說了。
南歌並沒有失蹤,是我故意放出風聲。」
朱戎微訝,他的驚訝,不是南歌沒有失蹤這件事,而是北堂淵與自己說了實話。
他早就猜到,南歌被綁架,只不過是北堂淵他們放出的煙霧罷了。
然而北堂淵沒有隱瞞自己,這是對自己信任呢,還是另有他圖?
朱戎故作放鬆道:「沒有失蹤就好,本宮還擔心,她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們這麼做,是為了讓武陵溪放鬆警惕。現下,人已經落網,南歌也不必再裝了。」北堂淵含笑道,語氣隨意。
朱戎點點頭,邁開腿,往前散着步道:「與你,一起去詔獄看看吧。
父皇把處置萬幽瑩和武陵溪的事交給我了,的確很頭疼。」
朱戎嘆息一聲。
北堂淵道:「這對殿下來說,是好事。皇上這是打算放手,鍛煉您。」
「萬幽瑩,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朱戎的神情有些恍惚,縮在袖子裏的,手不自覺握成拳頭,他邊走邊道,「萬幽瑩的背後,是富可敵國的萬家,那位國舅爺,在朝廷根基甚篤。
父皇這是把一塊燙手山芋,丟給了我。」
北堂淵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朱戎看了眼北堂淵,繼續問道:「是誰發現,萬家船舫之上,私藏了大批爆竹?」
「錦衣衛。」北堂淵輕描淡寫道,「我已經派人以例行檢查為由,開始搜查所有船隻了。」
朱戎點了點頭,誇讚道:「北堂大人做事,真有效率,難怪父皇如此信任你。」
北堂淵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陪殿下去詔獄。」
「好。」朱戎加快步子,跟上北堂淵,出了宮門……
…………
另一邊
南歌和傅西沅趁大家午休之時,偷偷溜入月子房。
此地偏僻,老皇帝已過壯年,哪裏還有嬪妃待產?
因此,便有些冷清。
只有二三個嬤嬤,坐在前邊的院子裏,喝粥吃飯。
她們見到南歌和傅西沅時,頭也不抬,繼續吃粥。
傅西沅覺得這些人,有點意思,走上前,抱拳道:「我們是錦衣衛的人,來向幾位嬤嬤,打聽點事。」
南歌迅速打量這幾個嬤嬤,視線落在年紀偏大的嬤嬤身上,從年紀推測,她應該有可能知道溫吟產子的事。
「有牌子嗎?」一位嬤嬤開了口,瞥了眼傅西沅和南歌的打扮。
今日二人都沒穿飛魚服,只着便衣勁裝。
傅西沅認為,自己和南歌的特徵已經夠明顯了。
一個鐵面具,一頭雪白髮,又報了錦衣衛身份。
這宮裏面,應該沒人不認得吧?
但見這幾位嬤嬤,顯然置若罔聞。
傅西沅清了清嗓子,從腰間摸出腰牌,示意為首的嬤嬤查看。
年紀較大的那位嬤嬤,掃了眼腰牌上的字,混濁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旋即放下筷子,起身作揖道:「原來是北鎮撫司的大人,奴家們眼拙。」
看來,是真的不認識自己和南歌。
想想這月子房,本就是眾人避諱之處,這裏的人常年待在此地,消息閉塞,不認得她們,也正常。
傅西沅如是想着,收了腰牌,看向年長的那位嬤嬤道:「我們能進去聊嗎?」
年長嬤嬤微怔,看了眼身後的兩位年輕嬤嬤,吩咐道:「我陪兩位大人,你們待會用完飯,就去前邊院子,將那些衣物洗了。」
交代完后,年長嬤嬤帶着傅西沅和南歌走進屋子。
南歌巡視一圈這裏的環境,與冷宮差不多,只比那裏多了些擺設,屋子暖和些。
抬手蹭了下窗框,一手灰塵,南歌拍掉手上的灰,看來這裏很久沒人來了。
傅西沅走在後邊,隨手將房門關緊,守在了門邊。
嬤嬤見狀,心頭一跳,有些戒備地看向眼前二人。
南歌將窗戶也關緊,適才安慰道:「莫怕,我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
瞧嬤嬤的年紀,應該在宮裏待了不少年頭吧?」
嬤嬤雙手放在身前,舉止得體,點了點頭道:「是,老奴進宮,也有二十多年了。」
「你在月子房做事多久了?」南歌沒有直接問,而是先確認對方有沒有可能知道溫吟產子的事。
萬一是別處調派過來的,她們此行的目的,就暴露了,恐會打草驚蛇。
南歌不得不考慮周全,事關儲君,出一點差錯,他們幾人都要背上誣衊儲君的大罪。
「老奴進宮,就在這裏了。」嬤嬤如實回道,疑惑地看了幾眼南歌和傅西沅,不知她們二人要幹什麼。
南歌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忙問道:「當今的萬皇后,當年在誕下懷王殿下之時,嬤嬤可在?」
嬤嬤微怔,攏起眉心道:「大人怎問這個問題?」
「你且回答便是。」南歌的手,握在了腰間的刀上,透過面具,那雙眼睛裏閃爍着犀利的光亮,很難不讓人生畏。
嬤嬤滾動着喉嚨,垂眸道:「在,溫吟皇后和萬皇後生產時,老奴就在月子房侍奉。
那日可謂忙碌得很,溫吟皇后難產,而萬皇后那邊,又要臨盆。人手不足,和老奴一起的幾個姐妹,來來回回跑了幾次,搞得人焦頭爛額。」
「那好,我問你,萬皇后產下的懷王,你可曾親眼看到過?」南歌追問,壓低聲線道,「懷王的身上,有沒有什麼明顯胎記?」
嬤嬤詫異地看向南歌,或許是被南歌臉上的面具嚇到了,又低下頭,不敢直視,疑惑道:「懷王的身上……老奴進去幫忙時,的確看到了產婆抱着的懷王殿下。
懷王殿下剛出生時,白白凈凈的,與其他孩子不同,那雙眼睛很快就睜開了,水汪汪的,十分機靈。
這個,老奴印象還是比較深的,他身上沒什麼胎記和污穢。」
聞言,傅西沅快速看向南歌,頗為激動,這就對了!
萬幽瑩真是好大的膽子,果然將懷王和太子掉了包!
「那日,有沒有發生什麼讓你感到奇怪的事?」南歌淡然着語氣,又問道,「比如,懷王殿下出生后,萬皇後身側的人,將懷王殿下抱去了哪裏?」
嬤嬤想了想道:「這老奴就不知道了,反正老奴看到萬皇後身旁的嬤嬤,抱着小殿下出去了。」
「那溫吟皇后呢?」南歌又問。
「溫吟皇后是在此前兩個時辰,誕下的太子。
她那邊人手充足,老奴不在身側,倒是沒第一時間,見到小太子。」
「好,我知道了。」南歌在腰間摸了摸,摸出一塊碎銀,遞給眼前嬤嬤道,「今日我們來此之事,請你保密,吐露出去,嬤嬤恐會有性命之憂。」
嬤嬤臉色微變,接過碎銀子,連連點頭。
「走吧,傅姐姐。」南歌看向傅西沅,二人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