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查玉墜,學女紅,遇宮女,得線索
夜,蒙了一層濃霧,看不見月亮,也看不到星星,灰灰沉沉。
若不是燈籠明亮,什麼都看不清楚。
此時,北鎮撫司後院的石桌前,圍了四個人。
他們各自分工,翻閱桌上幾摞厚厚名冊,不時交頭接耳,議論着什麼。
而不遠處的屋頂上,坐着傅西沅,那滿頭勝雪白髮,在夜色里格外顯眼。
傅西沅擦拭手裏短刀,看似在認真擦刀,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替下面的四人望風。
陸中焉翻閱着手裏的圖紙,打了個呵欠,連淚光都打了出來,正看得昏昏沉沉之際,突然雙眸一亮,興奮道:「找到了找到了!你們瞧這個樣式,像不像小歌子的玉墜。」
陸中焉忙前傾身子,將手裏已泛黃的圖紙,鋪展在桌面上,示意其他人看。
南歌站起身,湊了過去,對比一番后,欣喜道:「對,就是這個玉墜的形狀。」
陸中焉查看設計圖的落款,告知北堂淵年份。
北堂淵找到對應的名冊,一一查閱后,適才吁了口氣道:「西戎進貢的玉石,比較稀缺,被雕琢成玉飾送去宮裏的,只有三份。
其餘的,都被皇上送給了有重大軍功的皇親。」
北堂淵看向沈東君道,「老黑曾在廟裏見過的玉飾,應該就是哪位有軍功的皇親,所持有的玉石。」
沈東君聞言,點了點頭。
北堂淵放下手中的明細記錄,繼續道,「這種西戎進貢的紅石玉,比較罕見,宮裏面只有三人持有。
據御用監的明細記載,共有三塊紅石玉送來宮裏。
鳳狀圖雕玉佩,為當年的溫吟皇后所有。
龍形圖雕的玉戒,被送去了皇上宮中,應該在皇上那裏。
最後是月形玉墜,被送去的地方,就是當年的萬貴妃手中。」
南歌蹙攏眉心道:「果然是她!」
北堂淵在名冊里撕下幾頁,揣進懷裏,又將陸中焉找到的圖紙收了起來道:「這些沒有用的,我們現下立刻還回去,以免打草驚蛇。」
沈東君拿起腳底下的包袱,將圖紙包了起來,揉着鼻子憨笑道:「那俺給還回去,反正這些,也是俺和陸中焉偷摸帶回來的,不還回去,早晚會被人發現。」
沈東君打包好后,拍了下陸中焉的肩膀道,「你得跟俺一起回去,幫俺引開管倉庫的人。」
陸中焉眯起眸子,看向北堂淵,搓了搓手指笑道:「老大,這活動經費……我這再去忽悠人,怎麼著也得有壇上頭的酒,把他們給灌醉吧。」
撓撓下巴,陸中焉橫起大拇指,指向司衙的地窖道,「老黑與我說,你那裏藏了不少。」
北堂淵扯起眼角,瞄了眼露出白牙的沈東君,在腰間摸出地窖的鑰匙,扔給陸中焉道:「拿去吧。」
陸中焉和沈東君推推搡搡着,臉上帶笑地前後腳走了。
北堂淵無奈地搖搖頭,老黑早晚要被陸中焉給帶「壞」……
站起身,北堂淵將御用監的那些名冊包好,看向南歌道:「我進一趟宮就回來。」
南歌點頭,看着北堂淵消失在夜色里。
白影一晃,傅西沅穩穩落座在南歌身側,將手裏擦好的兩把短刀擱在石桌上。
女兒家心思敏銳,自然注意到南歌略帶心事的模樣。
傅西沅歪頭看向南歌,輕聲問道:「怎麼了?從宮裏回來,就見你有心事的樣子。」
南歌托腮看向灰濛濛的天色道:「傅姐姐,你會女紅嗎?」
傅西沅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或許沒想到南歌會問自己這種問題,那她可是真找「對」人了。
「咳咳。」傅西沅半握拳頭,阻在唇邊輕咳了幾聲道,「不太精通。」
南歌實誠地點了下頭道:「嗯,我看也是。」
傅西沅抿唇,擰着眉毛看向對方,似有所悟道:「怎麼突然問這種事?這是有如意郎君了,要給誰綉女紅嗎?」
「什麼啊。」南歌擺手道,「是北堂,今日在宮裏,我讓他把手帕借給別人包了傷口,他好像不高興。
那帕子上,有我之前練刺繡時,繡得不倫不類的物什。」
傅西沅瞭然,饒有興緻地看着南歌道:「原來如此,你這是想給老大綉個能看的帕子,送給對方一個新的吧?」
南歌點了點頭。
傅西沅拿起桌上的短刀,掛在腰間笑道:「走,我帶你去找葉掌柜,我不擅長,她擅長啊。」
…………
東葉蜜餞鋪,這個時辰,鋪子剛打烊,裏面還亮着燈。
葉笑含正往大門上掛打烊的木牌,看到不遠處走來的兩個身影,笑道:「今日來得有些晚啊,幸好給南歌留了些蜜果。」
葉笑含將兩人請了進去,打量起南歌道,「看樣子,南歌這是痊癒了。
我聽沈東君說,陸醫官讓你忌甜食。」
葉笑含取出一包蜜果,放到櫃枱上道,「這是沒加糖的,還添了枇杷,潤喉清肺,本想着讓沈東君捎給你的,但不知他最近忙些什麼,總不見人影。」
南歌看向櫃枱上的東西,淺淺一笑,心想道,葉掌柜不是前些天,還在司衙門口喊老黑的名字嗎?
搞得衙門裏所有人都聽到了。
傅西沅在旁,直接說明了來意,笑道:「我和南歌,是來跟葉掌柜學針線活的。」
葉笑含微怔,旋即笑開了眼,拉着兩個人就往屋子裏拽:「快進來。」
南歌觀摩葉笑含的動作,一板一眼學得正認真,此時,已經打烊的店鋪大門,被人「啪啪啪」地敲響了。
南歌蹙眉,看了眼屋外的方向。
葉笑含疑惑地放下手裏的針線,對南歌和傅西沅道:「我去看看,這麼晚了,不知是誰。」
又披了件外衫,葉笑含穿戴整潔,隔着門板問道:「誰?鋪子已經打烊了……」
「宮裏的,主子想吃您家的蜜餞,掌柜行個方便。」
葉笑含微愣,聽這聲音的確有些耳熟,很像經常來此光顧的一位女客。
透過門縫,葉笑含只看到一位女子,便放鬆下來,想着裏面還有南歌和傅西沅兩個錦衣衛在,倒也不那麼害怕了。
她拉開門栓,看向站在門外的人,迎了進來。
落梅微欠了下身子道:「這才得閑出宮,深夜打擾,實在抱歉。」
「你們可是這的老顧客了。」葉笑含走到櫃枱前,熟稔地挑選好貨物,遞給落梅。
落梅遞了錢,注意到放在旁邊的一包東西,好奇問道:「這是……?」
「哦,這是給……給一位顧客特意預備的。」葉笑含沒有說南歌的名字。
她知道眼前人是東宮的侍女,這宮裏邊的事,還是少牽扯為好。
畢竟在葉笑含心裏,她向著的,一直是北鎮撫司的人。
落梅點了點頭,她從來時,便留意到屋內亮起的燭燈,自然也感知到那屋子裏還有旁人在。
落梅欲走,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步子。
「落梅姑娘?」南歌掀開屋內的帘子,看向那個熟悉的身影道。
落梅轉過身,略有詫異:「南歌大人。」
南歌走了出去,看向落梅手裏提着的東西道:「沒想到,太子殿下也喜歡這家蜜餞。」
落梅往後退了一步,得體地行了一個禮,方道:「從前顧侍衛,常來此買蜜餞,殿下也好上了這口。
顧侍衛出事後,這採辦的事就交給我了。
我這一忙起來,便忘了,趁着快要鎖宮門之前,採辦些回去。
沒想到,南歌大人也在。」
「我是這裏的常客。」南歌揉揉鼻子,眸色漸沉。
她從裏屋出來,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蘭花香。
南歌不動聲色地打量一遍落梅,視線落在對方的腰間,那裏掛了一香囊。
香囊外的刺繡雖然和他們發現的香囊不一樣,但這香味,卻是如出一轍。
南歌不會嗅錯的,他們錦衣衛在入籍前,都要經特訓和考核。
嗅覺的訓練,便是其中一項,南歌對自己很有信心。
「南歌大人,我先告辭了。」落梅欠了欠身,提着東西打算離開。
熟料,眼前的路,被南歌攔了下來。
落梅的眸瞳微縮,警惕地看向對方。
南歌沒有攻擊性,指了下她腰間的香囊問道:「這香氣真好聞,不知香囊從哪來的?我也很想要一個。」
落梅微愣,很明顯地鬆懈下來,她輕聲說道:「這是皇后宮裏種得蘭花,與其它品種不太一樣,香味偏淡,卻很宜人。」
「我能看一下嗎?」南歌徵詢道。
落梅摘了下來,遞給南歌,或許是見對方真的喜歡,想了想道:「南歌大人若是喜歡,我可以回去與殿下說,讓他去皇后宮裏,再要一個香囊。」
南歌擺了擺手,將香囊還回去道:「你們宮女都有嗎?」
「這倒沒有。」落梅淺笑回道,將香囊掛回腰間,看得出來,對方很寶貝這東西,「這香囊,本是皇后吩咐宮裏的掌綉親自做好,送來給殿下的。
但殿下對花粉有些過敏,聞不慣這種味道,便給了我。」
南歌挑眉,點了點頭道:「宮門快要落鎖了,落梅姑娘快些回去吧。」
落梅欠身,提着東西出了鋪子。
南歌將人送出門前,看向上了轎子的人,陷入沉思。
如此說來,香囊多半是出自皇後宮中。
那不夜侯,很可能是皇後宮中的人?
南歌抱起雙臂,轉身走回店鋪。
現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萬幽瑩。
想要繼續追查下去,定是要進入坤寧宮探查。
南歌掛在心頭的,還有一件事,那便是柳雯曄臨死前的動作。
她究竟想告訴自己什麼呢?
…………
翌日,日光明朗,萬里晴空。
與前一天夜裏的濃霧,判若兩種天氣。
南歌伸了個懶腰,從被窩裏爬了出來,她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想了想,扯開身上的中衣,打量起自己的胳膊。
南歌疑惑地抬起胳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乾淨得很,並沒有任何東西。
「奇怪……」南歌嘀咕着,回想起柳雯曄臨死前的模樣,慢吞吞地繫着衣帶,「難道不是指我?是皇后?」
南歌歪起眉眼,心裏打起了鼓,讓皇后脫衣服,就有點困難了。
「南歌。」北堂淵敲了敲門道,「起了沒?」
「起了。」南歌隨口道,邊琢磨着皇后的事,邊走到屏風前,拿起上方的官服。
北堂淵聞言,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見披散着頭髮,只着一件中衣的南歌,愣了片刻。
南歌聽到聲響,回頭看了眼來人,也沒覺得不妥,自然道:「有事嗎?」
北堂淵快速移開視線,不太自然道:「我在門外等你,今日你隨我進宮,皇上召見我們。」
「哦。」南歌套上衣服,開始穿戴起來。
北堂淵視線游移,又瞥了眼南歌,走出屋子,輕輕將門關好。
陸中焉打着哈欠路過這裏的時候,就看到抱着雙臂斜靠在牆邊的北堂淵。
只見北堂淵蹙着眉,微微嘆息,瞧那樣子,似有煩悶之事。
北堂淵能有這副樣子,倒是少見。
陸中焉像發現什麼新鮮事似的,一溜煙跑了過去,小聲問道:「老大,您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與我說說,也讓我找點樂子?」
北堂淵歪頭,瞪了眼陸中焉。
他扯過陸中焉的領子,走下台階,徑直往前堂走去,邊走邊問道:「你說一女子剛起床,在你面前披頭散髮,只着一件中衣。
看到一位男子走進后,像沒事人似的,繼續低頭穿戴。
你覺得這個女子,如何看待這名男子?」
陸中焉抬頭望了眼天,作思考狀道:「沒把他當男人?」
北堂淵一記眼刀飛了過來,陸中焉微微扯起嘴角,笑道,「習慣使然吧,沒準拿你當家人,沒往別處想,也就能坦然面對你。
畢竟在外人眼裏,你和小歌子是名義上的兄妹。」
北堂淵停下腳步,看向陸中焉,眼神中摻雜着些許訝然。
陸中焉揣着雙手,笑道:「老大,你的那點小心思,別說我了,連老黑都能看得出來。」
「有這麼明顯嗎?」北堂淵抱起雙臂,蹙眉問道。
陸中焉撇嘴點了點頭。
北堂淵微嘆:「那你覺着,南歌看得出來嗎?」
「這倒是個問題……」陸中焉抬頭望天,琢磨道,「也許有,也許沒有,猜不透啊,哪像老大你,每次看南歌的眼神,裝滿了世俗的慾望……」
「啪」的一響,陸中焉的後腦被北堂淵彈了一下,疼得他險些叫出聲:「喂~老大……你懂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啊?!」
陸中焉捂着後腦,沖已經大步離去的北堂淵叫道。
「哎呦,疼死我了。」陸中焉揉着頭,呆在原地緩了許久,便看到身後不遠處的紅色身影。
南歌沒看到北堂淵在門外,自行往操練場走去,疑惑對方怎麼走了。
「早啊小歌子。」陸中焉噙着笑,沖走過來的南歌搖了搖手,「真巧,難得見起得這般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