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呂后夜來
彭越的軍隊已經有了如此規模?而且竟然能夠潛行到距離沛縣如此近的距離!
率領三萬之眾,在平原地帶的泗水境內,潛行至距離沛縣不足六十里的胡陵而不被發現,劉涌着實對彭越的行軍隱蔽能力感到極大的驚異。
十一個月後,項羽也創造了一次幾乎完全相同的奇迹。也是率領三萬楚軍,從城陽一路西歸,走了與魯元口中所述,彭越奔襲蕭縣幾乎完全相同的路線,在碭郡泗水境內,在曹參、灌嬰、陳餘、彭越諸軍之中,穿插急進,繞開劉邦在彭城主力佈防的東北方向,絲毫沒有被察覺地避入蕭縣。繼而在某日拂曉,向五十六萬漢軍佔領着的彭城發起猛攻,一舉擊潰了劉邦的六王聯軍,殲滅漢軍二十餘萬,潰散者不可勝數。
那便是震爍古今的彭城之戰。這之後,轟轟烈烈的楚漢戰爭,才正式開打。
彭越的這三萬人應該不會有項羽軍隊那樣強悍的衝擊能力,但他的隱蔽行軍能力,現在看來,劉涌是確信,作為游擊戰的老祖宗,彭越絕對不在項羽之下。
而聽魯元的意思,這彭越是要開始打沛縣了。
魯元道:“調虎離山,奇襲空城,便是良叔父告知給那田榮的全部計劃了。彭越將沛縣攻破,收納我的家人在軍中之後,便會北上離開西楚地界,攻入濟北國去,與田榮一起,展開對濟北國的夾攻。而我們,則會被送往臨淄。”
劉涌覺得自己明白了張良的全盤安排。彭越如今也是齊國將軍,彭越的進攻終究還是要算到齊國頭上。張良這次是徹底把齊國當作了一桿槍來使,把想漢國避婚的主動想法,轉變成了被搶劫的被動行為。
所謂不爭是爭,在表面維穩的鬥爭環境中,為達目的而主動施為,往往只能暴露野心,雖然痛快卻難以真正成功。被動而達目的,才是王道。
劉涌道:“這麼說,張司徒的建議確實是,完全放棄這沛縣的八千兵員,送給西楚了?”
魯元道:“如你所說,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到政治上的主動。雖然確實有些可惜……”
劉涌心裏揣摩着,道:“兩個問題,其一,薛縣有變,沛縣軍隊也未必全部移去薛縣,沛縣未必真的會是座空城。其二,”劉涌笑了下,“公主說了這麼多,但其中,好像沒我什麼事啊……”
魯元看着劉涌,也笑了笑,道:“良叔父很篤定,沛縣軍隊會全面移去薛縣,劉帥之所以會有此慮,應該是因為沛縣軍兵並沒有編入項莊軍隊,而是被項本軍收納,獨成一軍的緣故吧?”
劉涌不得不佩服魯元對項本軍隊動態的了解,點頭道:“項莊軍隊趕往薛縣的可能性非常大,但項本一軍會怎樣做,我覺得難以測度。”
“良叔父很篤定的事情,通常來說我們不必太過多慮。”魯元道,“何況哪怕項本不走,他一萬軍兵之中大多還都是先前的漢兵,以兩千多楚兵駕馭這些漢軍,如吞羊之蛇,雖然體積龐大,戰鬥力卻定然不足,對抗彭越三萬人的話,也定然有敗無勝。”魯元道,“至於劉帥,你自然會是極為重要的。我前面說的那些,都只是良叔父要告訴田榮和彭越的內容,而良叔父真正想要安排的,卻還有另一層的謀划。”
劉涌一愕。
魯元道:“劉帥先前問過我,為什麼田榮會願意配合我們的行動,父王和田榮之間達成的協定是什麼。”頓了下,緩緩吸氣道,“現在我就來告訴劉帥吧……”
魯元抬頭看向劉涌:“這個協定的內容便是,我會留質在齊國,待父王反出漢中后,嫁給田榮!”
劉涌一怔,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時代人的口中明確聽說,劉邦要反出漢中的話。
而魯元又抬出了另一樁婚約,更讓劉涌吃驚。
不由重複一句:“田榮?”
魯元的眼神不飄不移,看着劉涌。
劉涌一陣感嘆,月老喝高了嗎?這個鴛鴦譜點得有點亂了……
雖然不知道田榮的年紀到底有多大,但怎麼說也該是人到中年了。不考慮政治因素,只從眼前這位花季少女的人生幸福角度來看,如果那田榮是個萌大叔,也還算是能湊合,萬一是個怪蜀黍,那還真不如嫁給青年高富帥項本來得靠譜些。
何況,徐娘尚愛少年郎,中老年男同志再有魅力,總不如春秋正富的青年才俊更容易入少女的青眸。那些自認為越老越有吸引力的男士們,如果能夠更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也許兩千年後小三反腐大軍的戰果,也不至於輝煌如斯。
面對滿臉皺痕,皮膚松馳,肚子鼓出的生物,女人的耐受度不一定比男人更強多少。
看着魯元安定的神色,不禁有些同情起這個天生的政治犧牲品來。
卻看魯元淡然一笑,在乳白月光中,面色白地詭異:“沒錯,田榮。繼關中把我賣給項家之後,這次,又賣給了田家。”
劉涌一陣沉默,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心裏道聲罪過。
至此明確感悟到,無論是兩千年前的楚漢時代,還是兩千年後的拼爹時代,生個女兒,總是比生個兒子要划算的。
劉邦有了魯元,鴻門宴之前可以賣女保命,這要造反之前,還可以賣女結上一個大盟友。
如果劉邦真的成功把田榮變成了他的女婿,確實要比作項本的老丈人有意義得多。畢竟田榮是堅定的倒項派,翁婿之間的政治利益至少在目前還是一致的。
“據我所知,父王本心中,是傾向於促成這門婚事的……”魯元幽幽道,“但良叔父兩年前畢竟教導過仆家半年,終究心懷可憐,還是為我多安排了一層……”
言畢一頓,抬起眼來,看向劉涌道:“這一步的關鍵,卻是在劉帥的身上了!”
接着字字清晰道:“在良叔父的打算里,劉帥要以你楚軍的身份,抵擋彭越的進攻,保我族人平安離開沛縣!”
劉涌徹底愣怔了,定定地看着魯元。
魯元這一句里的信息量太大,太多讓劉涌覺得摸不着頭腦的地方。
卻是心下一恍,想通了些事情,吸氣道:“張司徒用齊軍駐守薛縣的目的,不是為了調開沛縣的西楚軍隊從而方便彭越攻打沛縣,而是……”劉涌頓住,頗覺不可思議。
魯元一雙美目也定定看着劉涌,卻是不言不語。
劉涌被魯元看得心神一動。
魯元突然點頭道:“而是為了讓劉帥能夠掌握沛縣守衛的控制權!調開沛縣的西楚軍隊只是第一步……”
劉涌緊皺起眉頭,卻聽得身後堂門微發一聲吱啞,顯是被人推將開來。
魯元所坐位置可以正好看到堂門,口中打住,眼光流轉看向門口。
劉涌側身轉頭,看到堂門被推來一個縫隙,一個身子倏地鑽了進來。
嚴凝。
嚴凝迅速把堂門再掩好,身形如狸貓一般縮將過來,急掃了一眼劉涌,道:“公主,王後向院裏來了,想是來找你的,劉帥要趕緊避一下!”
劉涌一怔,呂雉?
看看在外頭貓出一臉老汗的嚴凝,知道他肯定是一直在外面辛苦把着風。
魯元也是微訝,看看屋外院子裏已經泛起火光,對嚴凝道:“先帶劉帥到我房中避一下!”旋即起身。
聽到“房中”兩個字,嚴凝愣怔了下,不相信地看了魯元一眼。
旋即轉身,毫不客氣地把劉涌一拉,便向簾幕走去。
嚴凝這一拉力氣竟然很有點大,劉涌被拉得一聳起身,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只好隨着嚴凝一同趨至簾后。
內室香氣略微濃些,想必是魯元真正的寢室了。
簾幕剛剛放下,已經聽到有女子在屋外敲門的聲音,同時喚道:“元公主睡了么?王後來了!”
這人應該是魯元貼身的侍女,屋裏的黑暗顯然讓她確信魯元已經入睡,如此報了一聲之後,不待魯元答話,便即聽到吱啞一聲響,門竟然就此被推開。
簾幕透過光來,而且顯得很亮堂,顯然不只一盞燈入屋。
簾幕上映着一個婉約的黑影,應該便是魯元站在幕前。
嚴凝見微知著,趕緊拉着劉涌蹲下,以免身影也映到窗戶或者布簾上。
“公主?”仍是那侍女的聲音,聽起來微有驚訝,可能是沒想到魯元竟然站在堂中,而沒有在床上安睡。
接着聽到魯元拜見呂雉,和呂雉打發侍女們出屋的聲音。
趁着堂中的窸窣聲,嚴凝又拉起劉涌貼到牆邊一處立櫃旁,把櫃門無聲拉開,輕聲道句“公主,冒犯了!”便要把劉涌推進那叢衣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