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臨淵瘟疫
臨淵城內目之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寂靜。
舒璞探查了幾戶人家,家裏都像是許久未曾住過人的樣子,落下一層薄薄的灰燼。
“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住了,傢具上都落了一層灰。”
阮長寧看着眼前的情況又補充道:“舒璞,你看,這幾戶人家似乎走的都很急,這裏還有搏鬥過的痕迹。”
阮長寧指着桌子上的刀痕和散落在地的杯盞說道。
舒璞俯下身仔細看了一眼破舊桌子上醒目的刀劍痕迹,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突然舒璞角落的衣櫃裏似乎傳來一陣幾不可聞悉悉嗦嗦的聲音,他對阮長寧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從后腰掏出慣用的綉春刀獨自向衣櫃的方向走去。
“你是何人?”
阮長寧看舒璞怔立在原處,便也走到舒璞身後一探究竟。
沒想到衣櫃裏竟躲藏着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尋常人家的粗布麻衣,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很濃重的餿味,或許是突然見到舒璞冷着臉拿着刀的出現,嚇得小男孩縮在衣櫃裏瑟瑟發抖,大大的眼睛裏充斥着滿滿的不安和驚恐。
見狀,阮長寧越過舒璞,緩緩的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輕輕握住了小男孩發抖的小手。
“孩子,不要怕,我們是從城外來的。”
“你為什麼會自己在這裏,這是你家嗎,你知道家裏的人都去哪裏了?”
大概是女人天生就對孩子有一種親和力,小男孩雖然依舊怕的發抖,卻也強撐着回答阮長寧道:“姐姐,我叫二狗,這是我家。”
“我們這死了好多人……官府的人把爹娘都抓走了……”
“嗚嗚嗚……我已經躲了好久了,我好想我的爹娘!”
阮長寧和舒璞對視一眼,從小男孩斷斷續續的語言裏,兩人都明白只怕是官府的人怕瘟疫擴散把人都抓走控制了起來。
雖然阮長寧也很想救眼前的小孩,但是如今還沒有辦法確定這孩子到底有沒有被傳染瘟疫,而且很明顯,他們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根本沒辦法帶着一個受驚過度的孩子一起。
沒辦法,阮長寧只得繼續耐心安撫小男孩,反覆囑咐讓他繼續躲好,等他們救出他爹娘就會來接他。
舒璞看着小男孩面黃肌瘦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冷着臉塞到小男孩懷裏。
小男孩捧着手裏久違的乾糧,慌亂的心也緩緩平靜下來,他想要向眼前的哥哥姐姐道謝,但對上舒璞那一張冷臉,囁嚅了幾下還是不敢張口,只是大口大口的把手裏的食物塞到嘴裏,鹹鹹的淚水順着臉龐滑落,在他髒兮兮的小臉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安頓好小男孩以後,阮長寧和舒璞就直奔臨淵府衙而去。
臨淵城的府衙很好找,畢竟如今在城內一片黑暗之時,也唯有府衙依舊燈火通明。
阮長寧進城之時,本來想着親自先來探查一下,可如今見了臨淵城內的情況,不由得怒火中燒,頓時她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便直接讓舒璞去府衙門口敲鳴冤鼓。
舒璞對阮長寧的決定向來是沒有任何異議的,聽見阮長寧放了話,便直接上前拿起鼓槌梆梆梆的敲起來。
響亮的鼓聲瞬間便劃破了臨淵城的一片死寂。在濃密的夜色中像是一道道驚雷發出響亮的聲音。
幾乎是在鼓聲響起的瞬間,府衙內便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迎面衝過來幾個衙役拿着刀便向兩人走來,舒璞前襟一撩,抬腳便把為首的衙役踢翻,亮出綉春刀和錦衣衛腰牌,怒喝道:“錦衣衛督公舒璞在此,還不快叫你們這管事的人來!”
錦衣衛?
剛才被舒璞踢倒的衙役怔了片刻,眼睛一亮,面帶喜色立刻上前問道:“你們不是王將軍的人?難道你們是朝廷派來的救兵嗎?”
臨淵城守將王懷舟正是姓王,沒等到舒璞回答,剛才的衙役便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扯着嗓子就沖裏面喊道:“大人!大人!錦衣衛來了!朝廷派的救兵終於來救我們啦!”
話音剛落,霎時間就從府衙內衝出一群人來。
沒錯,一群人,竟然是一群百姓,大部分人手裏甚至還拿着木棍和鐵鍬。
眼前的狀況讓阮長寧和舒璞有些懵,對於現在的局勢感到更加疑惑起來。
只見人群中走出一位青衫男子,相比這些有些衣衫襤褸的百姓來說,看起來倒是整潔不少,但也是面帶飢色,鬍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沒有沐浴修整。
說是好一些,但是也沒有好太多。
只見青衫男子腳步踉蹌的走到舒璞面前,仔細看過腰牌,竟激動的直接跪下。
“督公大人,下官是臨淵城知府趙康,求大人救救我臨淵百姓!”
身後的百姓亦是嘩啦啦的跪下一片,連聲哭喊道:“求大人救救我們!”
舒璞和阮長寧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有些搞不明白事情的走向。
片刻后,當圍觀的百姓在知府趙康的安排下盡數退下,阮長寧和舒璞終於坐進了臨淵城府衙的大堂內。
這一會功夫,趙知府已經向二人講述了造成臨淵城如此局面的前因後果。
剛開始,只是幾個婦人身上出現紅疹,接着便全身潰爛,最後醫治無效死亡。
漸漸的,患病的人越來越多,死亡的人也越來越多。一時間臨淵城亂作一團,天天都有無數人死去,棺材鋪子裏甚至連一口薄棺都無法尋到。臨淵城內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開始逃出臨淵。
眼看着患病的人越來越多,趙知府敏銳的察覺到異常,當時便懷疑是疫病,便下令關閉城門,只許進不許出。
並且他還借用了當地幾個富商的宅子,騰空出來用來安置患病的人,想要將健康的人和患病的人區分開來,以免感染加劇。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臨淵守將王懷舟,卻開始大肆抓捕城內健康的人,把他們一起關進了滿是病患的宅子裏,而如今這府衙內的人,皆是趙知府搶先好不容易才救下來的尚未染病的無辜百姓。
不僅如此,王懷舟還日日帶兵來府衙討要這幫百姓,趙知府不忍看着健康的百姓白白死去,所以才會出現開頭大家拿着武器出門和阮長寧二人對峙的場面。
“舒大人,王懷舟這是要把所有百姓聚集起來,一把火燒了臨淵城啊!”
趙知府痛心疾首的對着舒璞一陣瘋狂輸出。
阮長寧並未公佈自己的身份,因而此時在趙知府眼裏,阮長寧不過是舒璞帶在身邊的侍女罷了。論做主,自然還是得求舒璞才是,雖然錦衣衛在外名聲並不好,但到底是天子近臣,總不能置民生大計於不顧。
“而且……王懷舟還綁架了微臣的妻子和兒子,逼迫微臣交出百姓!”
趙知府這幾日擔驚受怕,妻兒性命也被握在王懷舟手裏,已然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但即使如此,他也始終硬扛着沒有交出府衙內躲藏的百姓。
因為他深知,一旦將剩餘的百姓也交出來,那整個臨淵城就真的完了。
舒璞靜靜的聽着趙知府說完,方才問道:“臨淵情況如此緊急,為何不向朝廷上報?”
趙知府聽見舒璞的話,整個人突然像卸了力氣一般,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難道不是朝廷派錦衣衛來的嗎?”
“微臣早在疫病之出就上了摺子啊!”
舒璞並不關心朝廷為何沒有收到趙康的摺子,他明白這地方官員與朝廷之間還有層層關卡,左右不過是有人刻意隱瞞了臨淵城的消息罷了。
阮長寧心裏一直擔憂着被王懷舟抓走的健康百姓,健康的人和患病的人關在一起,又沒有及時得到醫治,這都過了這麼久,那宅子裏怕是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想到那地獄一般的場景,此時阮長寧再也忍不住,詢問道:“你可知百姓都被關押在哪裏?我們此行帶了御醫和藥材,還有兵馬,你既心繫百姓,又為何不讓我們入城?”
趙康聽見阮長寧問話,才慢慢收回失神的眼睛,
“微臣可以派人帶你們去關押百姓的地方。”
“至於為何無法入城。”趙康嘲諷又凄涼的一笑,“還不是王懷舟那廝的手筆?”
舒璞和阮長寧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眸子裏找到了相同的答案“王懷舟!”
舒璞和阮長寧二人合計,舒璞留在城內,去找王懷舟,而阮長寧則連夜出城,明日一早以長公主的身份叫門進城。
阮長寧猶豫着不想同意,在她看來,臨淵城情況未明,僅僅憑趙康一人之言,舒璞此時一個人留在城內終究是太過危險。
那王懷舟既然已經準備殺光城中百姓,又阻攔了趙康向朝廷彙報,此人一定已經破釜沉舟,這時候若舒璞孤身一人阻攔,難保王懷舟不狗急跳牆對舒璞下手。
“殿下莫不是在擔心下官?”
這個時候舒璞竟還有興緻調侃阮長寧。
阮長寧氣急,索性扭過頭不搭理他。
“殿下放心,下官心裏有數,不會有問題的。”
說著就準備讓趙康派人帶自己去找王懷舟。
臨出門前,舒璞深深的望了一眼阮長寧,又回頭對趙康說“城門附近的民居里還躲着一個孩子,趙知府記得派人去救回來。”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阮長寧沒想到舒璞居然如此心細,連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孩子都可以記掛在心上,如此想來或許坊間對他的傳聞也不盡如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