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繪年與浮生
「是不是餓了?」
簡竹喧察覺到葉槿喻望着他好幾秒了,想到她才從魔域那邊逃出來,肯定一天都沒吃東西,是他考慮不周了。
經過簡竹喧一提點,葉槿喻才後知後覺,好像的確一天沒吃東西了,之前那個漂亮姐姐給她送的糕點,她也沒有吃,放在房間她就走了。
「是有點,不過不打緊。」
這裏看起來不是有食物的樣子,大家都習慣辟穀,只有部分人才會有口腹之慾。
但是那個辟穀丹也是真的難吃,現在有什麼吃的都行。
「走吧。」
簡竹喧剛想順手拉過葉槿喻的手去吃東西,一隻小紙鶴落在了前頭,他只能伸出手接住這隻紙鶴。
「有異,速來。」
簡竹喧剛想從儲物袋拿出一些他準備的糖果給葉槿喻,讓她先嘗嘗,等處理好事情再帶她出去吃點東西。
誰知,他剛轉過頭,就看見葉槿喻熟練地拿出了一張大餅,大大咬了一口。
這糖,好像不太合適給了吧,這麼大的餅,真的不怕咽着嗎?他要不要準備點水,等她啃完這個餅再遞給她。
在看到紙鶴的時候,葉槿喻就知道,有什麼急事了,簡竹喧帶不了她去吃飯了,還好她儲物袋裏還有幾個大餅,雖然有點干,但是還是挺不錯的。
這麼大的餅真的是方便,拿一個出來,就可以啃飽一頓了。
跟着簡竹喧來到一個村莊前,一條小溪旁的草叢,正躺着一個男人的屍體。
倒不像死不瞑目,死得時候很安詳,卻也能明眼看出非正常死亡,如果有人會招靈的話,便會知道,這招不回男人的靈魂。
男人的屍體旁有已經有了兩名弟子,此刻正在查看這男人的死因。
簡竹喧看了男人一眼,便朝着一個方向走了,葉槿喻擦了擦自己粘上油的手,隨後跟上了他。
「世事隨流水,浮生一大夢。小女子名喚「浮生」,不知有客前來,未曾遠迎,還請見諒。」
檐上的金鈴輕輕作響,門並沒有合上,自名浮生的女子,放下毛筆抬首望去,便見兩位穿着藍白衣衫的少男少女,正站在門前。
男子倒是清冷平靜地望着她,那女子便有趣了一些,看着她屋檐下的浮生燈移不開了眼。
她是知道那個男子的,聽說是前段日子剛來的,如今那邊出了人命,想來她還是躲不掉被這些正派弟子找來。
「鄙人簡竹喧,前來求一盞浮生燈。」
「哦?所求何人?」
「村口常福。」
「可是,他尋不回了。」
浮生微微一笑,她看見紙上的筆墨逐漸被風吹乾了,又抬頭望向了屋檐下那盞被風吹動的浮生燈,瞧瞧,就在眼前了,還有什麼可尋的。
「我聽村裡人叫您一聲仙人,最愛聽人間故事,簡某斗膽和仙人換一個故事如此?」
「我又怎知你的故事又和我心意呢?」
「不妨先聽幾耳,如若不喜,在下便不再打擾仙人。」
「也罷,來下一盤棋吧。」
浮生走到棋盤前,上面是沒下完的棋局,不知道是破不了的局,還是與故人未曾下完的那盤棋。
簡竹喧會下棋,葉槿喻不會,她會五子棋,雖然她不懂棋局,但是她也喜歡聽故事。
「一百年前,有一女子,名叫繪年,」聽到這個名字,浮生落下棋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後穩當將簡竹喧的下一步給攔截了,「大旱之年,也是暴雪只年,顆粒無收,夏不飽腹,冬不避寒。」
「飢餓,寒冷,讓人忘卻自己身處的環境,當眼前出現了重影,眼前之物已分不清,父親嘴裏是滿嘴的鮮血,繪年的腿上滿是牙印。」
「有了希望,又怎麼能讓她跑了,在村子的枯井,她遇到了一個小女孩,身後是追過來的父親,兩個小女孩,將這個念叨着肉的人,殺掉了。」
浮生聽到這裏,手中的棋子有些不穩,她想到了一些無法忘卻的畫面。
那群餓瘋了村民,聞到血腥味,一起圍了出來,一口一口,將這個前不久還咬了自己女兒肉的父親,生生啃噬乾淨。
反胃,噁心,那是她和繪年見過最血腥的畫面,無法忘卻,甚至在往後的百年裏,這都成了她無法躲避的夢魘。
回到家的繪年,打開了廚房的酸菜壇,幾年前被腌制的母親,她的父親早已經餓得飢不擇食了,比她那麼高的母親,最後只能用比這樣一個小小的酸菜壇里。
繪年忍住了噁心,她不能將胃裏那點青草吐出來了,吐出來肚子就會餓,她怕自己會變得像她父親一樣。
流着淚將母親埋在了院子裏,繪年找到門外那個差點被人煮的小姑娘,走吧,去尋找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餓嚼樹根,渴喝雪水,冷便相擁而眠,繪年用血肉餵養這那個小女孩。」
那時候的她,生了一場風寒,她快要熬不過去了,繪年給她端來了幾塊肉,告訴她這是從野狗嘴裏搶來的肉,讓她好好養着身體。
她們兩個,被風雪拋棄的孩子,只能掩埋在風雪中相互取暖。
多少人死在了那一場大雪中,但是她們沒有,她們即使已經瘦得不成人樣,但是她們活了下來。
「繪年誤入青樓,悔恨終生,小女孩死無完膚,求不得安穩。」
風雪又來了,她們終於來到了一個鎮子上,她們以為自己可以靠着鎮子的破廟度過這年的風雪。
繪年街上乞討,被青樓老鴇抓去,她還那麼小呀。
小女孩幾日未見繪年,尋找前來,親眼目睹繪年被凌虐的模樣,清淚劃過繪年的臉龐,她覺得她瘋了,她拿起了桌上的刀,就刺向了那個男人。
鮮血,如同那天她們一同殺了繪年父親的那一天。
可惜,這個男人,怎麼沒死。
後來的事,她只記得,她被帶着她前來觀看這一幕讓她好好學習,將來好接客的老鴇一巴掌甩到地上。
門外湧進來一群強壯的男人,抓起她就扇她的耳光。
她聽到到外邊的人,看着繪年未穿衣服的模樣指指點點,她聽到繪年向他們求饒的聲音。
為什麼要求饒呢,乾脆死了不好嗎?這世界對她們這些窮苦人來說,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她好狠。
她被鎖在了那個男人的地下牢籠,隔着鐵門,眼睜睜地看着那群男人在殘忍地來到這裏,又滿意地離開。
燴年告訴她不要放棄希望,她會帶小浮生出去的。
她們是出去了,卻不過是那群客之一的把戲罷了,光天化日之下,她看到了繪年被凌辱至死,雖然一句拖下去喂狗,她的燴年,會在在風雪中與她相擁的燴年,屍骨無存。
燴年臨死之前的口型都是叫她跑,可是她怎麼跑的掉,她的結局也不過一樣。
「尋得這浮生燈,找尋萬間靈魂,卻唯獨找不到自己所求的。」
棋局已定勝負,亂了心的浮生,終究還是輸了這一盤棋。
「這故事很好,但我不愛聽,請回吧。」
浮生將黑白子一顆一顆放進棋盒,這是她聽過最討人厭的故事,真的好討厭呀。
「在下可告知您燴年姑娘的往生。」
眼淚還在眼眶打轉,聽着這話,一滴清淚毫無預兆地滴在了棋盤上,她等了快一百年了,一百年了……
「有何要求?」
「自然是常福死因。」
「如此簡單?」浮生自然是不太相信,眼前之人,對她的事都了如指掌,區區一個常福的死因,他會不知道?
「如若可以,求得您的一盞浮生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