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半個月
縱然夏日天黑的晚些,這時候也已經入夜許久了。
沈淮好幾日不曾抽得出時間來看蘇皎皎,今天難得政務處理的快,原本是準備陪着她歇下的。
可如今是七月中旬,離皇后的預產期只有半個月了,這時候胎動不適是極為嚴重的大問題,他若不去探望實在不像回事。
若是傳出去,不光後宮寒心議論,前朝也會藉機生事,說蘇皎皎的不是。
只是若這時候去了,他又對蘇皎皎心中有愧。
畢竟她們二人水火不容,他愛的人又是蘇皎皎,而非皇后。
皇後有孕…說到底是他對不住蘇皎皎。
遲疑之間,蘇皎皎像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不動聲色撐着桌角站起身,說著:「皇后乃***,又即將生產,你去探望也是應該的。」
她如此大度,沈淮反而更加內疚,輕聲道:「我去看望皇后,若情況不妙,說不定晚上就回不來了。」
「雖同是有孕,可我總是更擔心你。」
柔和的燭光下,蘇皎皎的神色平和,輕輕將手搭上自己的孕肚,溫聲道:「皇后雖然不喜歡我,可到底是一***。我現在也懷着孩子,知道她是什麼心情,左右我現在月份不算很大,又情況一直良好,陪你去瞧瞧也是該的。」
沈淮喉頭輕滾,看着面前的善解人意的蘇皎皎,心中更是愛憐。
他緊緊牽住蘇皎皎的手,說著:「只此一次,等皇后產下皇兒后,我必定事事以你為先。」
蘇皎皎淡笑了聲,不可置否。
陛下和貴妃夜間走動,底下的人自然得仔細着侍奉,緊緊跟在身後兩列,生怕中途出什麼意外。
兩人面前先行提燈的宮女,一出關雎宮的大門,夏日熱浪的餘燼便鋪面而來。
稍稍抬頭看,濃稠的夜色深重,天幕的繁星黯淡無光。
夏夜雖悶,卻比白日要好得多才是,可不知怎麼,今晚出來的時候便覺得低壓壓的。
蘇皎皎隨口說了句:「今晚天兒不好,悶得緊,倒不如殿內供着冰舒適。」
沈淮牽着她的手更緊了些,溫聲道:「入夏雨水多,恐怕這幾日就要開始下雨了。」
他替蘇皎皎將鬢旁的碎發捋到而後:「我知道你怕雷雨,等一下雨,我就讓蔡山把摺子都送到瑤仙殿去,我陪着你就不怕了。」
蘇皎皎怔了一瞬,仰頭看着他,點了點頭。
關雎宮和鳳儀宮只隔着一條主道,因而走得不大一會兒便到了。
皇后的貼身樂荷早就在門口焦急等待了,遠遠的一見火光,便知道是陛下來了,眼中頓時亮起希望來。
她快步迎上去,卻見陛下身邊還跟着珍貴妃,又見着兩人緊緊牽着的手,原本激動的心情立刻像像被潑了盆冷水,澆得她心涼透了。
她不想相信,皇後娘娘在快生產的時候胎動不適,陛下竟還要帶着珍貴妃來看望。
說好聽些是重視珍貴妃,說難聽些,把皇後娘娘往哪兒擱?
她實在不明白,珍貴妃究竟有什麼好,陛下竟連懷孕的髮妻都可以不顧,眼中只有這個狐媚的寵妃。
珍貴妃除了姓蘇,又生得貌美,到底哪裏比得上皇後娘娘了?!
樂荷心中忿忿不平,可陛下在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只能福身行禮,說著:「奴婢給陛下請安,給珍貴妃請安,請的太醫也在路上了,還請陛下快些進去吧。」
沈淮頷首淡嗯了一聲,牽着蘇皎皎低聲說道:「看路。」
兩人緊緊貼着一同走進鳳儀宮內,從背後瞧着,宛如一對璧人。
樂荷死死咬唇看着陛下和珍貴妃的背影,只覺得可笑極了。
就算是民間也從
來都是夫婦和鳴,這天底下竟有***胎動不適,妃妾同陛下親昵挽手的事。
皇後娘娘此時還為了陛下的孩子在苦苦支撐,實在是悲哀!
鳳儀宮寢殿內此時還點着明亮的燭火,剛一進寢殿的門,就能聽到從裏面傳來微弱的痛吟聲和說話聲。
殿內,皇后正眉頭緊鎖地躺在床榻上,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不住地發出痛苦不適的聲音。
她額上出了許多的冷汗,面色十分蒼白,高高隆起的孕肚彰顯着她此時的狀態十分糟糕。
看着她難受的模樣,身側的雨荷急得一邊擦淚一邊說:「娘娘再堅持堅持,已經叫人去請陛下和太醫來了,想必馬上就會來,娘娘堅持住,您和孩子一定都會沒事的。」
聽到陛下,皇后極為勉強地睜開眼睛,悲傷的眼中帶着淚水,艱難道:「就算本宮懷着孩子……即將臨盆,可陛下……還是更在乎珍貴妃……」
雨荷的頭搖的更厲害了,她淚如雨下,忙說著:「不會的,您才是一***,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陛下無論如何也不會置您於不顧。何況您懷的可是皇嗣,如今您情況不好,陛下就算再如何偏心珍貴妃,也會來的,娘娘,一定會來的。」
皇后的眼中醞滿了淚水,眼底的情緒十分黯淡。
以而今的情況,若非她還佔着一個陛下髮妻的位置,又有當初的相救之恩,就算她懷着皇嗣,在蘇皎皎面前,她還是不堪一擊。
事到如今,她最後悔的事是沒能在蘇皎皎剛得寵的時候就殺了她,反而讓她一步步壯大,走進了陛下的心裏,一直到今日這般鼎盛,竟然誰都無法撼動她分毫的地步。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
皇后心中憤恨,一時激動,躺在床上咳了起來。
此時,沈淮同蘇皎皎一道踏入內殿,聲沉:「皇后如今情況如何了?」
床上的皇后眼中驀然亮起光亮,掙扎着抬頭往屏風后的珠簾看過去,喃喃道:「陛下……」
可她只歡喜了一瞬,在看到蘇皎皎緊接着出現在屏風外的身影,又看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所有的感動和喜悅皆在這一刻化為烏有,轉而成了莫大的諷刺。
如此深夜,她堂堂皇后因孕身子不適,請陛下前來看望,陛下都要帶着寵妃前來,這宮中誰人不知她和蘇皎皎是對頭,難道陛下就不知道嗎?!
皇后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眼淚順着眼角流入被汗洇濕的發間,腹中的痛楚更加的明顯。
她愈發用力地抓緊了被子:「陛下……」
蘇皎皎靜靜地看着她如此模樣,心中卻沒有一絲同情,只覺得可笑。
從來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皇後走到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早知同陛下一起來一定會刺激到皇后,這才刻意勸了陛下前來,並同他一道來看望。
左右皇后已經懷着九個半月的身子,就算動點胎氣也無妨,頂多,是早產半個月。
前幾日她已經收到蘇敞的密函,說那人已經在西域抓到了,旁的證據也已經收集好,正等着將他秘密押送回長安,滿打滿算,路程也就是半個月左右。
再說了,她今兒個可是來給皇後送禮的。
柳太醫這段日子沉浸在藏書閣看經書密卷,對岐黃之術掌握的更加精純,為她固半個月胎象也不是難事。
蘇皎皎微微福身,嗓音淡淡:「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今日聽聞娘娘胎動不適,特來看望。」
沈淮輕輕拍拍她的手,上前坐到了皇后的床榻,沉聲問着:「怎麼臉色這樣難看,朕記得這段日子林太醫等人為你保胎調養還算有成效,怎麼好端端的又動了胎氣?」
他偏頭問跪在窗前的雨荷:「太醫怎麼如
今還沒來?」
雨荷抹着淚道:「老早就去派人請了,這時候想必已經快到了。」
話音一落,外面便急匆匆趕來兩個太醫來,滿眼驚惶:「微臣來得遲了,還請陛下恕罪!」
夜深了,太醫署又離後宮有點距離,來得遲也是情理之中,沈淮皺眉,耐着性子道:「還不快來給皇后診脈,穩固胎氣。」
「多謝陛下!」
兩位太醫急忙提着藥箱走進去,鋪好東西為皇后診脈施針,可一套下來,眼底卻越發慌張。
他們噗通一聲跪下,說道:「啟稟陛下,皇后奶奶如今脈象極為不穩,若是不能儘快平復下來,恐有早產之危啊……可事到如今,以微臣二人的醫術,恐怕……恐怕……」
沈淮冷聲斥責:「恐怕什麼?」
太醫們伏地叩首:「恐怕無法做到。」
蘇皎皎坐在魚瀅搬來的椅子上,掀眸一瞧,淡聲道:「本宮聽說柳太醫近來在醫術上有所精進,興許能有法子,且他出身寒門,走南闖北見識頗廣,倒不如讓柳太醫來瞧瞧,興許還能保皇後足月生產。」
珍貴妃這麼一提點,太醫們猛地抬起頭,忙說道:「是是,柳太醫近日鑽研醫方頗有成效,他又一向醫術精湛,興許他會有法子!」
床上的皇后臉色越發蒼白,沈淮看了眼蘇皎皎,聲沉:「派人去將柳太醫請來,務必保住皇後足月生產。」
這時候,蔡山從門外躬身進來,神色有些焦急,他急忙走到陛下身邊,附耳道:「陛下,蕭氏有動作,幾位大臣已經秘密侯在太極殿了,您快回去吧。」
沈淮神色微變,蘇皎皎淡淡看他一眼,語氣卻溫和,不帶一絲不滿:「陛下若有急事先去忙便是了,臣妾會在這裏陪着皇後娘娘的。」
「一定,不會讓皇後娘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