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絕非池中之物
花滿滿驚訝地看着楚宜年,看着他的神色,花滿滿總覺得他不像是這麼莽撞的人。
他雖然才九歲,但他是讀書人,又那般聰慧,民不與官斗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不可能不明白。
忽然,花滿滿腦海里閃過了一種可能性……
就在此時,陳德發開口道:「大人,學生以為花氏的銀子必定是被陳福吞了,這都是學生管教不嚴,學生願意承擔這個責任。」
他作為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在許知縣面前亦是自稱學生。
方才楚宜年的質問讓許知縣十分尷尬,但是此刻,陳德發給了他一個台階,他輕咳了一聲,道:「哦?你要如何承擔這個責任?」
陳德發從懷中拿出一份借據和契書,道:「這是楚家當年從學生這裏借錢所簽下的借據與契書,連本帶兩銀。」
說著,他兩手一扯,將借據和契書撕成了兩半,「既然是學生的家僕吞了花氏的銀子,就當是花氏還了這筆錢,從今日起,一筆勾銷。」
他轉而看向花滿滿,問,「楚家娘子覺得如何?」
那一刻,花滿滿徹底明白了楚宜年剛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用意!
許知縣是朝廷派下來的官員,李牢頭是本地世襲的官吏,也是和陳德發同一利益線的合作者!
兩者代表了縣衙的兩方勢力!
許知縣不想得罪陳德發,陳德發也不想得罪許知縣。
所以一開始,沒有一個人把事情扯到李牢頭的身上。
但是現在,楚宜年把李牢頭拉下了這趟渾水,打破了這個平衡,這是一個許知縣和陳德發都極為不舒服的狀態。
而許知縣又掌控着可以罷免李牢頭的至高權利,陳德發為了不牽扯到李牢頭,不得不低頭,主動讓步。
可若是按照剛才,許知縣把所有的罪名都落在王狗身上,王狗兩銀子豈不是難如登天?
花滿滿所做的這一切,便落空了。
反應過來這一切,花滿滿心底里完全被震撼到了。
九歲!
才九歲啊!
竟然能想到這麼多!
這不是天才,這是妖怪吧!
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就能成為一國權相,並且在高位上風光了十年!
人家也是有大反派光環的啊!
不牛批,怎麼成為大反派?
最後人家只是敗在了主角光環之下罷了!
這一刻,花滿滿忽然覺得,抱大反派大腿好像也挺不錯的……
「楚娘子?」見花滿滿一直不回話,陳德發不悅地提醒了她一聲。
他已經讓步了,要是這女人還不識好歹,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花滿滿當然知道陳德發是要跟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陳德發她惹不起,李牢頭她也惹不起,更何況這只是個小案子,又不會要了他們的命,要是她死纏爛打,到時候只會被瘋狂報復。
「剛才的借據和契書合計一兩銀子,還呢……」花滿滿做出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樣說道。
陳德發差點被花滿滿氣得噎住。
他指縫裏漏一點兒,都是這的幾百倍!
「陳福,銀子給她!」陳德發不屑又鄙夷地看着花滿滿。
不過是一個掉在錢眼裏貪得無厭的婦人罷了!
陳福拿銀子,交給花滿滿。
花滿滿頓時喜滋滋的接了,轉身對許知縣一頓彩虹屁輸出,「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虧了大人,民婦才能要回銀子來!大人簡直是民婦的再生父母!既然錢要回來了,民婦就不追究了,其他的事情大人您決斷就好,民婦和宜年絕不會有半點意見的。」
花滿滿這麼說了,楚宜年也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
彷彿剛才的那些話,他都沒有說過似的。
許知縣也鬆了口氣,一拍驚堂木,道:「來人啊,犯人王狗,當街盜銀,目無王法,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予以懲戒!」
「犯人陳福,教唆王狗盜銀,押入大牢,刑期三月!」
「至於牢頭李通,越俎代庖濫用職權,罰俸半年!」
「退堂!」
牢刑與罰俸,對他們來說都是輕飄飄的。
牢刑可以花錢贖出來。
罰俸可以通過其他渠道賺錢。
牢頭要是靠俸銀生活,早就餓死了。
只有王狗的二十板子落到了實處,不過二十板子,也是輕飄飄的。
這是給了陳德發和李牢頭面子,沒有重罰。
不過花滿滿也沒覺得虧。
她賺大了!
現在她手裏就有六十兩銀子了!
巨款啊!
——
衙門後堂。
白袍師爺沈明經不禁讚歎,「大人,剛才那個小子,可不簡單啊。」
許知縣點頭,道:「看得出來,是個讀書的。」
他剛才也被那小子嚇到了。
如今回味,看他們得了錢之後,楚宜年便不再執拗,才明白他的用意。
小小年紀。
好深的心機!
「他把李牢頭拉進來,把整個局都攪渾了,您、展捕頭、李牢頭、還有陳德發,所有人的利益都被卷了進來,逼的陳德發不得不讓步。」沈師爺眸子亮得嚇人,「大人,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許知縣還是第一次見沈師爺這麼誇一個人,笑呵呵地道:「怎麼?你有興趣?」
「不,學生是為大人着想。此子在大人管轄之內,大人只要稍稍照料,將來此子騰飛之時,大人在官場上豈不是多了一個助力?」沈師爺道。
許知縣道:「你就這麼確定,他能入官場?」
「大人,學生看人絕不會錯的。」沈師爺語氣篤定地道。
見沈師爺如此認真,許知縣沉默了一下,道:「今日之事,那小子怕是得罪了陳德發,你去跟展捕頭說說,讓他多照看照看。」
沈師爺笑道:「大人英明!」
——
縣牢門口。
陳德發將李牢頭送過來,暗暗給了他二百兩銀票,算作是今日之事壓壓驚。
李牢頭接過銀子,還是氣得咬牙,恨道:「那個臭小子,還有那個臭娘們,敢得罪我?我絕饒不了他們!」
「李頭,你還是不要衝動,再觀望觀望再說。」陳德發提醒地道。
「什麼意思?」李牢頭沒明白。
陳德發看這傢伙愚蠢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屑,但是面上卻是不顯,解釋道:「楚家那小子如此聰慧,將來若是考取了功名,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夠對付的了。」
陳德發曾經考中過秀才,腦袋自然也是一流,讀書人的彎彎繞不少,剛才在堂上,只有他和沈師爺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楚宜年的用意。
在那一時刻,一個九歲的孩子能想到那一層,不得不讓他忌憚。
李牢頭卻是完全沒把楚宜年放在眼裏,「陳員外,是你想得太多了,功名可不是誰都能考的!更何況,一個九歲的小毛孩,他能不能進考場都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