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只是,夢也不分明
溫熱液體沿美人骨流下,染濕襟口,灌進薄薄的裏衣內,泱泱仿若不察,只轉頭盯着嘶聲力竭喚自個兒名字的阿元,柔聲安撫,“別怕。”
說話的間隙,男子從措不及防中轉圜過來,旋即立馬迎上前將匕首重新架在了泱泱脖頸上,以防萬一,這一回,他特特兒牢牢抓住了泱泱綰在後腦勺上的髮髻。
阿元的瞳仁便是在映入這一幕時,頃刻被驚恐與怖悚佔據。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泱泱……”她先是看着手執匕首的男子苦苦央挽,繼而又看向被匕首鋒利的刃端抵住脖頸的人,着急忙慌催促,“泱泱,你快解釋……快跟他們解釋,咱們兩個是從河西逃難來的,壓根兒就不是京都人,你沒有殺過誰的阿娘,也從不認識那個叫做阿寧的女子,泱泱……快解釋……你快解釋解釋……”
解……釋?
枯榮歲月如浮光掠影般閃現在腦海里,擎小結伴或哭或笑或爭或吵的過往於眼前一幕幕輪轉,抽離的記憶自長公主府邸暗室里那道銅鐵澆鑄的大門被錦羅玉衣珠圍翠繞的女貴人推開時,就已經重回身體,所以……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將目光從阿元涕泗橫流的臉上移向緋衣緋裙女子那張綳的嚴絲密合的矜貴面龐,泱泱猩紅的眼眸被氤氳開來的繚繞霧氣一點一點掩埋。
阿寧第一次見駙馬洸央,是在一個大雪壓枝滿地清白的飄雪天,而她究竟何時第一次見的阿寧,早記不清了。
曉事之前,她們就在一處,深宮大院高牆碧瓦里,先帝爺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手心怕碎的寶貝,摒去金枝玉葉的威儀,如尋常百姓膝下的小女兒家一般與她一個皇子乳母之女坦誠相交。
她們手拉着手一起餵過御花園池塘中的大小金魚,躲在四下無人的紅牆巷子裏交換過心事,花團錦簇亦或貧瘠開闊的宮道上,留下過彼此一串又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打從孩提時代開始,總角年華鴆車竹馬,豆蔻梢頭相濡以沫,一直到綏寧二年,她們一個抱着阿娘的牌位懷揣一腔恨海憤憤離京,一個在碧玉桃李之齡間披上鳳冠霞帔嫁人離宮,適才有過短暫的分離。
“泱……泱泱……你……你怎麼不說話?快說啊……說他們認錯了人……說……說你壓根就不認識阿寧……”
見她遲遲不開口,阿元噙着哭腔連聲催促。
河西洮氏府邸書房暗室里的那段陰晦歲月,搓磨光了阿元的勇氣,或者說,阿元的勇氣早在三年前決意從通往京都盛安的那條關道上隻身折返時,就已經用盡了,以至於後來遇見不好的事,她第一反應總是害怕。
可,要說不認識阿寧,不能夠的。
一場連做了四年的大夢,終究是到了不得不醒的時候,只是,夢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夢醒。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耽於這場只為生計發愁的夢。